子彈是擦著喬微涼的臉頰飛過去的,喬微涼筆直的站著,所有的感官都消失,隻有眼睛看見,那個朝她開槍的男人,眉心多了一個洞,然後直挺挺的倒在地上。


    他死了,被人一槍爆了頭。


    這是喬微涼第一次如此直接的麵對死亡。


    生命,原來是如此的不堪一擊。


    娃娃臉從她背後走過來,眼神有些詫異,用槍戳了戳喬微涼受傷的手。


    “傷成這樣還能解開繩子,有點意思。”


    他的表情很輕鬆,並不覺得自己剛剛做了一件多了不得的事。


    喬微涼也清楚,如果剛剛不是他開那一槍,死的也許就是自己。


    可清楚是一回事,害怕是另一回事。


    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就是這樣一雙眼睛,剛剛通過手槍瞄準,殺死了一個人。


    男人沒理會她的異樣,上前摟住她的腰,輕輕一提,把喬微涼撈起來,喬微涼下意識的抱住他的腰,外麵傳來嘈雜的聲音,男人一腳踢上門,轉身走到窗戶邊,沒有任何猶豫,縱身一跳。


    失重感來襲,喬微涼隻看見瞬間到眼前的地麵。


    在落地的前一秒,喬微涼閉上眼睛,沒有想象中臉著地那麽血腥,男人抱著她在地上滾了幾圈,卸掉大部分衝擊。


    出來之後,喬微涼才看見,周圍都是茂密的樹林。


    男人沒多說話,撈起她就鑽進樹林,速度太快,橫出來的枝椏根本就是抽在臉上的。


    跑了大概十來分鍾,男人把她丟在地上,指了指遠處的燈塔:“順著那邊走,如果能活著見到你男人,記得轉告他,這次的事,老子不欠他什麽。”


    看見那個燈塔,喬微涼已經能確定自己在哪兒了,就在山治很喜歡來的那個溫泉山莊的後山。


    後山還在開發中,現在還沒有多少人出入,難怪那些人要蒙住她們的眼睛。


    男人走了兩步又回頭看著喬微涼,似笑非笑的提醒:“再過幾分鍾,那些人就要回來了。”


    山莊和後山看上去相隔不遠,但從這裏到溫泉山莊至少走五個小時,喬微涼並不覺得自己現在的狀態可以支撐自己走到那裏去。


    從男人的語氣不難判斷,他嘴裏的‘那些人’就是綁架喬微涼和季善的人。


    他和季臻有交情,暫時也沒有表現出要傷害自己的意圖,喬微涼打算冒一回險。


    她上前兩步來到男人麵前,無聲的說了一句:帶我走,季臻會欠你一次情。


    “老子不需要他欠我的情。”


    男人說完要走,喬微涼亦步亦趨的跟著,手還抓著他的衣擺不放。


    反正是死,能拖著誰就是誰了。


    那些人馬上要回來,有喬微涼拖著,這男人也走不掉。


    “撒手,老子可不是什麽脾氣好的人。”


    男人低吼,喬微涼還是不放,她已經聽到那些人罵罵咧咧的聲音了,這個時候,她一個人走隻有死路一條。


    見她不放,男人抬手就用槍柄砸在喬微涼頭上。


    喬微涼不知道他用沒用全力,隻知道自己的腦袋快要裂開了,有溫熱的血順著臉龐滑下。


    大概,這就是死亡吧。


    她已經撐不住了。


    失去意識之前,耳邊是男人氣急敗壞的聲音:“你丫有本事,死都不鬆手是吧……”


    喬微涼很想回答一句,她不是死都不鬆手,是因為太緊張,手指已經僵住無法動彈了。


    這男人應該會削掉她的手指泄憤吧?


    那又怎麽樣呢?反正她什麽都不會知道了。


    與此同時,一輛摩托賽車正疾馳在顛簸的路上,所經之處,揚起一米高的沙塵。


    跟在那車後麵的是七八輛警車,再後麵則是軍用卡車,裏麵的人,個個神情嚴肅,臉上用軍用迷彩畫著條紋,和影視作品中的特種兵差不多。


    最前麵一輛警車裏,司機吃了一嘴的土,扭頭衝副駕駛的人吼:“季少不是開公司的嗎?什麽時候改緝毒了?”


    “誰知道呢,這次端了這個製毒據點,咱倆至少連升兩級,油門給我轟大一點!”


    “也是,這幫禍害,待會兒要是敢反抗,老子上去就是一槍。”


    等煙塵消散,遠遠地隻看見一輛摩托車被丟在山腳,那穿著黑色西裝的人,早就爬到山上去了,哪裏還有蹤影?


    山路並不好走,現在天色陰沉沉的,不知道什麽時候會下雨。


    季臻腳上還穿著皮鞋,爬山更是不行,沒爬多遠,腳上就磨起了水泡,可他連眉頭都沒皺一下,隻想快一點,再快一點。


    喬微涼在這裏,他不知道她經曆了什麽,也不知道她現在在想些什麽,隻知道他答應了她,今天要帶她回家。


    他也曾答應過,如果有一天她因為自己陷入危險的處境,會救她。


    他答應她的,不能食言。


    隻是……


    昨晚的抉擇,讓她絕望了吧。


    在最危急的關頭,他最終還是選擇把更大的逃生機會留給季善。


    因為季善會比喬微涼更害怕更不知所措,在麵對毒梟的時候,她不知道該如何保護自己。


    可是喬微涼就會這些嗎?


    那些沒有人性沒有良知的人,會怎樣殘暴的對她?


    喬微涼沒有三頭六臂,也沒有銅皮鐵骨,她也會受傷。


    她……怕疼!


    心髒被這樣的質問戳得鮮血淋漓,季臻知道,也許他做了一個這輩子最錯誤的決定。


    可無論時光再倒退多少次,他都無法做出第二個抉擇。


    如果是他和季善之中隻能活一個,季臻會毫不猶豫的選擇讓季善活下去。


    然而這個決定,是在喬微涼和季善之間做的。


    他已經沒有對不起她的權利,卻一再的對不起她。


    他說會接她回家,聰明如她,竟也配合的回答:好,我等你。


    她說她會等他,於是,他便不顧一切的來了。


    季臻想,哪怕這次要剜心剝骨才能求得原諒,隻要喬微涼還活著,他就可以把刀遞到她的手上。


    “轟!”


    剛爬到半山腰,山上突然發出一聲巨響,同時還有衝天的火光。


    季臻整個人僵住,低頭一看手機,屏幕上那個小紅點一下子消失不見。


    喬微涼,不可以!


    季臻不管不顧的往爆炸發生的地方跑去,心髒好像要被什麽撕裂開來。


    喬微涼,不可以就這樣輕易地死掉。


    恨也好,愛也好,有什麽不甘都衝我來。


    我還沒有認真對你說一次我愛你,還有那麽多那麽多的對不起,你怎麽可以就這樣放過我?


    還沒跑到山上,已經有山火蔓延開來,季臻還要往前麵衝,被一個人撲倒,下意識的一拳打過去,那人悶哼一聲,倒在一邊地上。


    季臻翻身還要再打,看清那人的臉,是林躍。


    拳頭沒有落下,季臻揪著他的衣領問:“喬微涼呢,喬微涼在哪兒?”


    問這話時,火已經往這邊蔓延過來了,林躍抬手想推開季臻,季臻的臉色一下子變得慘白。


    因為林躍的那隻手,手指齊根被人切斷,沒有包紮,依然是血糊糊的一片。


    季臻不是被嚇的,而是想到喬微涼那雙纖細的手。


    “都炸光了,死絕了,哪裏還有什麽人。”


    林躍輕笑一聲回答,他臉上血色全無,看上去和鬼差不多。


    季臻還要揍他,後麵衝上來兩個武警一左一右的架住他的胳膊把他抬起來,然後來了四個人,他們拿出隨身攜帶的軍刀砍了兩截樹枝,脫下自己的外套綁在樹枝上做成簡易擔架把林躍抬走。


    “放開我!”


    季臻沉著臉命令,兩個武警沒鬆手,架著季臻往山下走,其他人已經開始滅火。


    “我再說一遍,放開我!”


    季臻暴怒,抬腿要踢人,腿被扣住,來人穿著黑色警服,已經將近五十,可精氣神比好多年輕人還要強。


    架著季臻的兩個人騰出一隻手朝他敬了個禮:“謝局長。”


    謝坤點頭,寬厚的手不輕不重的按在季臻肩膀上,說出來的話,不容拒絕。


    “小季,你遇事素來冷靜,怎麽這會兒犯了混?這麽大的火你闖得過去?要麽你自己下山等著,要麽我讓人把你打暈了扛下去!”


    這個時候,要他怎麽冷靜?


    季臻沉默,手緊握成拳,半晌,他抬頭,眼睛紅得要滴出血來。


    “我留在這裏撲火。”


    “胡鬧!你以為這是鬧著玩的?山風一變,火勢反撲,你死都不知道自己怎麽死的!”


    謝坤氣得恨不得給季臻一巴掌。


    季臻算是他看著長大的,雖然平時沒有多少來往,可看在和他父親的交情份上,這個時候也不能看著他亂來。


    季臻看著謝坤,隻有一句話:“讓我留下,不然,毀了芯片。”


    “你敢!”


    謝坤瞪大眼睛吼人,季臻毫無畏懼的瞪回去。


    他敢。


    如果找不到喬微涼,他什麽都敢做。


    僵持半晌,謝坤衝旁邊的人吼了一句:“來個人教他撲火!”


    幸好這裏是山陰的一麵,空氣濕度比山陽的一麵要大,雨水也比較多,地麵多為潮濕的枯葉,山火很快被撲滅。


    路已經看不清了,跌跌撞撞的跑過去,隻能看見一幢搖搖欲墜的二層樓房,還有燒得焦黑的屍體。


    每一個屍體都翻開來看,每一間屋子都踹開來找。


    理智早已被拋到九霄雲外,腦子裏隻有一個念頭:找到她!


    上下兩層所有的房間找完,都沒發現喬微涼的蹤影,季臻從樓上衝下來,還要去房子周圍繼續找,被謝坤拉住。


    季臻眼神狠厲的掃過去,饒是謝坤也被他這樣的眼神看得心頭一跳,不過很快壓下,沒有顯露出來,伸手招來個人。


    那人敬了個禮,大聲匯報現場情況:“在我們來之前,這裏發生過槍戰,在房子左後方有一個倉庫,發現製毒工具和半成品,房子後方有打鬥痕跡,還有血跡,但未發現犯罪嫌疑人,另外,我們在現場發現一串手鏈!”


    那人說著拿出一個透明塑料袋,裏麵裝著的,正是季臻當初送給喬微涼那條手鏈。


    季臻一把搶過來,緊緊攥在手裏問:“人呢?”


    “已經派人去找,但更多線索,還要更細致的現場勘察之後才知道。”


    “我知道了。”


    季臻沉聲道,稍微冷靜了些。


    喬微涼是被抓來當人質的,那些人不可能讓她在這裏自由出入,在房子外麵發現這條手鏈隻有一個可能,她被人帶走了。


    不管是誰把她帶走的,隻要她還活著,他就一定會找到她。


    拿出手機,撥出一個號碼,卻已經變成空號。


    季臻也不急,掛斷,打給牧釗:“不管用什麽樣的方式,兩天之內讓葉楓來見我。”


    打電話的時候季臻沒走多遠,謝坤很是敏銳的聽見‘葉楓’這兩個字,一臉嚴肅的走過來:“你剛剛說的葉楓,是那個國際刑警組織聯合通緝的要犯?”


    季臻把手機揣進兜裏,沒有要回答的意思,抬腳要走,謝坤抓住他的胳膊:“小季,你有這個人的行蹤……”


    “我不是警察,對抓他沒興趣。”季臻說完揮開謝坤的手離開。


    下山的時候,天已經黑了,腳下的路看不太清,一腳踩在一塊石頭上,失了重心,一下子栽倒,順著斜坡滾下去。


    “先生?”


    牧釗緊張地聲音伴著急切的腳步聲傳來,季臻從地上坐起來,遠遠地看見牧釗用手機手電照路,就這麽短短的一截路,他有好幾次都差點摔倒在地。


    季臻看得有些想笑,卻也知道自己現在的樣子更狼狽。


    衣服不知道被刮破了多少口子,手也一片漆黑,有些地方有輕微的燒傷,之前沒覺得,這會兒倒是開始發疼了。


    最嚴重的是腿,他從出生到現在,從來沒有走過這麽多路,更何況是這樣的山路。


    兩條腿跟灌了鉛一樣沉重,腳底的泡起了又被磨破,然後再磨出新的,砂石鑽進鞋裏,和破了的水泡粘在一起,說不痛,那是假的。


    可這痛能讓他心裏好受那麽一點,至少,他沒有比喬微涼好過很多。


    “先生,我先送你到附近的醫院。”


    牧釗說著,把手機放進上衣口袋,隻露出手電筒,然後去扶季臻。


    他知道季臻是來找喬微涼的,可看這情形,他不敢去問結果。


    累到極致的人一旦坐下來,再想站起來,是很不容易的。


    這會兒季臻隻能把身體的力量都靠在牧釗身上,身體累得連手指都無法動彈,可思維卻很活躍,心髒也‘砰砰’的跳著。


    喬微涼還活著,在某個未知的地方,等著他去接她回家。


    “牧釗,你愛過人麽?”


    季臻突然問,牧釗一個趔趄差點把季臻甩出去。


    咳嗽一聲,牧釗板著臉回答:“沒有。”


    跟在這麽個老板手下幹活,半夜三更都能被一個電話掀起來去找資料,他哪裏有時間去談戀愛?


    而且,要不是親耳聽見,牧釗絕對不相信這話是從季臻嘴裏說出來的。


    “我也沒有。”


    季臻笑著回答,眼底閃過一抹痛色。


    他沒有愛過人,所以不知道什麽是愛,也不知道該怎麽去愛。


    所以等到自己發覺的時候,就已經愛入骨髓,無法自拔了。


    “如果惹你喜歡的人生氣了,你該怎麽辦?”


    牧釗:“……”


    剛剛不是已經回答過你沒有談過戀愛了嗎?為什麽還要問單身狗這麽刁鑽的問題?單身狗表示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這個我不太清楚,不過先生應該可以在網上搜一搜。”


    “嗯。”季臻點頭應下。


    這次,想讓喬微涼消氣,大概很難,那女人,生起氣來,像隻小老虎,爪子利得嚇人,一不小心就能被她狠狠抓傷。


    在醫院簡單包紮了下傷口,季臻連夜趕回雲城,雖然每隔兩個小時牧原都要跟他匯報一下事情的最新動態,可他等不了,哪怕一分鍾,都是煎熬。


    他也不回家,索性守在謝坤的辦公室。


    談正事的時候,他就躺在折疊床上閉目養神,有人來匯報案情的時候,他就一個鯉魚打挺坐起來,精神得想要去衝鋒陷陣的士兵。


    就這麽幹耗著,兩天後的傍晚,有陌生電話打進來,剛一接通,那頭就傳來男人的謾罵:“姓季的你丫有病,那地方分明是你透露給我的,你丫還到處散播謠言說是我端了那個老東西的窩,特麽到底想幹什麽!?”


    “我女人在哪兒?”


    季臻不想跟他廢話,開門見山的問。


    葉楓卻是裝傻充愣:“什麽女人?在那種地方還有女人?”


    “我現在在局長辦公室。”


    一聽這話,葉楓樂了,滿不在乎的開口:“喲,你還真瞧得上那群人,行,我今兒這手機也不掛斷,有本事定位跟蹤來抓我呀。”


    這口氣多狂妄?要是讓其他人聽見,丫被逮住了絕對被亂刀砍死。


    季臻也不惱,勾唇一笑:“我沒打算抓到你,就覺得,看你被追著玩,挺有趣的。”


    “……”


    臥槽!這男人的智商呢?下線呢?


    “咳咳。”葉楓清清嗓子:“城東高速下第一個路口,一直開到縣城,人被丟到醫院門口了。”


    人被丟到醫院門口了。


    這話說得多輕鬆。


    季臻眼睛危險的眯起,不動聲色的說了一句:“好,我知道了。”


    “我跟你說,當時要不是我好心,你女人……嘟嘟嘟。”


    葉楓話沒說完,季臻就掛斷電話,也不在謝坤辦公室賴著了,起身就要走,被謝坤喊住:“等等,剛剛是誰的電話?”


    季臻步子沒停,毫不猶豫的出賣某人:“如果你們現在追蹤過去,說不定還能看見他。”


    話落,提步走出去,先給牧原打電話,讓他根據葉楓的提示查當地醫院這兩天的住院名單,自己則直接開車過去。


    喬微涼,等我……


    煉獄一樣的夢境終於消失,喬微涼大口大口的喘著氣,心髒還因為剛剛的噩夢而狂亂的跳著。


    渾身上下都是疼的,分不清哪裏痛得更厲害,呼吸都是火辣辣的。


    唯一讓喬微涼可以鬆口氣的是,她似乎還活著。


    費力的睜開眼睛,卻什麽都沒有看見,因為映入眼簾的隻有一片漆黑。


    天黑了?


    這是鑽入喬微涼腦海裏的第一個想法,可下一秒就被她否定。


    她可以清楚地聽見旁邊的人在低聲交談,能聽到有人在不停的走來走去,甚至能聽到小孩子跑動的聲音。


    想伸手摸自己的眼睛,可手好像沒了知覺。


    不敢置信的眨眨眼睛,喬微涼可以肯定,她的眼睛沒被蒙住,可是為什麽……看不見了?


    “你醒了?”


    女人柔和的聲音響起,大約是看見她眨眼睛的動作和臉上的驚愕,女人溫潤的指腹撐開喬微涼的眼皮,喬微涼聽見‘哢’的一聲響,應該是她打開了手電察看喬微涼的眼睛。


    手電的強光照在眼睛上,應該會刺得人睜不開眼睛才對,可喬微涼完全感受不到光感,隻有一片漆黑。


    “能感受到光嗎?”


    女人柔聲問,語氣很冷靜,似乎並不覺得有什麽特別的。


    張了張嘴,嗓子疼得厲害,說不出話,喬微涼立刻搖了搖頭。


    她感受不到光,什麽都看不到。


    “你腦袋受了傷,可能是裏麵有血塊壓迫視覺神經導致的,也有可能是因為受到太強烈的視覺衝擊,導致你心理上不想再看見,這種情況可能會持續一段時間,不用太擔心。”


    喬微涼愣愣的沒有做出反應,她還沒有消化掉自己可能看不見的這件事。


    大抵是見過太多這樣的病人,女人的語氣越發柔軟,拍了拍喬微涼的肩膀安慰:“很快會有人來接你,以他的能力,可以請到國際醫學權威為你會診。”


    喬微涼沒有在意什麽醫學權威,她隻是在想,誰會來接她?


    動了動唇,剛想問,一個焦急的聲音傳來:“許醫生,急診室來了個病人,內髒出血……”


    “我馬上來!”


    女人應著跑出去,周圍的議論聲一下子大了起來,掩蓋了那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喬微涼努力的睜大眼睛,盡管什麽都看不見。


    這裏的病床似乎很緊張,病房裏擠滿了人,外麵也一直吵著鬧著,那個女人一直沒有再來看過喬微涼,隻是大約每隔兩個小時就會有人來幫喬微涼換一次點滴。


    換到第三瓶的時候,病房的門突然被人一腳踹開,病房裏陡然安靜下來,好像所有的聲音都在一瞬間消失。


    眼睛看不見,大多數的時候隻能依靠耳朵,這種聲音消失的感覺,讓喬微涼感到不安、恐慌。


    她張了張嘴,想問發生了什麽,可沒能發出聲音,隻感覺一道熱切的目光,一寸寸掃過她的臉。


    似乎是要確認,她是不是真的存在。


    喬微涼偏了偏頭,迎上那道目光,可惜她現在什麽都看不見。


    幾分鍾後,女人有些嚴厲的聲音響起:“都堵在這裏做什麽?病人換藥時間不能耽誤!”聲音落下,是一陣忙碌的腳步聲。


    肩膀被拍了拍,然後是女人柔和的聲音:“接你的人來了。”


    下意識的,喬微涼動了動手,卻沒能抓住什麽。


    “怎麽了?不舒服?”


    女人問,喬微涼張嘴,費力的說話:許醫生,我現在能隨便移動嗎?我怕疼。


    嗓子疼得厲害,照舊是沒有聲音的。


    “你說什麽?”


    女人疑惑的問,喬微涼還想再說,有人衝過來,帶起一陣風。


    風裏有她熟悉的味道,一如既往的強勢霸道。


    他的氣息很不穩,心跳聲很大,喬微涼能感覺到他離自己很近。


    他沒有觸碰到她,過了很久,喬微涼聽見他說:“微涼,別怕。”


    聲音裏有一絲不易察覺的輕顫。


    是季先生呢,這麽快就找到她了?


    喬微涼不想去分辨季臻現在的情緒以及導致這些情緒產生的原因,懶懶的閉上嘴沒再說話。


    有人把她抬著放上擔架,但凡她皺一下眉頭,都能聽見身邊男人吃人一樣的怒吼:“動作輕點!”


    被抬出病房的時候,喬微涼聽見女人寡淡的聲音:“305空出一張病床,讓118號病人搬進來。”


    這女人的脾氣,倒是和許諾有些像呢。


    擔架被抬上車,車子發動,卻並沒有救護車的聲音,安安靜靜的,除了車子的發動機聲。


    喬微涼不知道車裏現在有多少人,隻知道那道目光,一直追隨著她,片刻都不曾移開。


    她現在這副樣子躺在這裏,還能跑了不成?


    扯扯唇,感覺唇瓣似乎有些幹裂,伸出舌頭舔了舔唇,沒一會兒,唇上多了濕濕的觸感,應該是有人在用棉簽幫她潤唇,動作很輕,輕到連喬微涼都覺得自己是個極珍貴的易碎品。


    隻是潤唇而已,這男人生生做了將近半個小時。


    最終喬微涼忍不住開口:夠了!


    沒能發出聲音,卻成功的製止了男人的動作。


    於是又恢複了安靜。


    沒有對話,沒有動作。


    就這樣過了四個多小時,車子終於停下,車門拉開,喬微涼聽見林淮的聲音:“動作麻利點,先把人帶到急診室做一個全身檢查。”


    滑輪在地麵摩擦,發出呼啦的聲音,還夾雜著雜亂的腳步聲。


    聲音很多很雜,卻讓喬微涼安心,她不是一個人。


    “你丫跟著進來做什麽?”


    林淮火大的瞪著季臻,季臻沒看她,隻盯著喬微涼:“我想看著她。”


    “……”


    知道現在這男人什麽都聽不進去,林淮最終隻得妥協,揪著季臻去做了消毒措施,然後換上無菌服才進去。


    喬微涼身上多為擦傷,比較嚴重的是腳上的擦傷和頭上的傷,最嚴重的就是她左手掌心的傷口。


    “……腦袋上有兩寸長的傷口,左手掌心有貫穿傷,神經部分受損,傷口縫合得很好……”林淮邊看邊說,旁邊的助理飛快的在本子上做著記錄。


    沒辦法,季臻隻把人接回來了,沒把病曆拿回來。


    不過,即便是拿回來了,估計這男人也會不放心讓他再檢查一遍。


    林淮正交代著傷口愈合的注意情況,季臻突然開口問了一句:“什麽是貫穿傷?”


    “……”


    林淮橫了季臻一眼,剛準備說不要中途打斷醫生診斷,見他臉色不好,隻得他拉到一邊,攤開自己的左手,右手食指在手背上戳了一下:“這就是貫穿傷,懂?”


    季臻的臉猛地沉下去,眼底是黑沉沉的怒氣,黑壓壓的一片,要壓得人喘不過氣來。


    林淮被這眼神看得有些害怕,縮了縮脖子,生怕眼前這人把他當成凶手一刀捅死。


    季臻沒有發怒,那怒氣翻湧著咆哮著,最終恢複平靜,變成了深不見底的濃墨。


    然後林淮聽見他問:“用什麽捅的?”


    “……”


    這男人竟然還能這麽平靜的問出這樣的話,這是要往變態的方向發展麽?


    “傷口還算齊整,應該是刀,也沒傷到主要的神經,恢複起來還是很容易的。”林淮特意挑了好的情況說,季臻沒什麽反應,把他拎回去繼續給喬微涼檢查。


    再次確定喬微涼身上除了目前肉眼可見的傷外,沒有其他的什麽內傷外傷,林淮抬手準備讓人把她送到病房,不經意看見她的眼睛,心裏‘咯噔’一下。


    “等一下。”


    林淮喊停,拿出隨身的小手電,扒拉開喬微涼的眼睛一通猛照,然後咽了咽口水,心肝兒直跳的在喬微涼麵前揮了揮手問:“能看見這是幾嗎?”


    ……


    時間好像靜止了幾秒,直到喬微涼緩慢的搖頭。


    她看不見,什麽……都看不見。


    林淮僵著脖子回頭去看季臻,他依舊麵無表情的站在那裏,可一直挺拔的腰板彎了一點,眼窩也陷下去,眼底的詫異掩都掩不住。


    這還是那個壓不垮打不倒的雲城一少麽?


    顧不得其他,林淮丟下一句‘先把病人送進病房’就把季臻拖進自己的休息室。


    季臻被他按在辦公椅上,林淮在屋裏轉了兩圈,小心的組織語言。


    “你也看見了,她頭部有受到外力撞擊導致的傷,這樣的傷有可能會導致腦子裏產生淤血,從而阻塞視網膜神經,導致暫時性的失明,等淤血消失,視力就會恢複的。”


    “什麽時候會恢複?”


    “……”


    他隻是說有這個可能,現在還不確定病因,這個時候這麽較真真的好麽?


    林淮撓撓腦袋,嚐試著解釋:“那個,不能著急,這隻是一個可能,具體的原因還要在更細致的檢查之後才知道。”


    “如果,她以後都看不見了呢?”


    “……”


    不要隨便做這麽可怕的假設啊!林淮仿佛已經看見季臻掐著自己的脖子要挖出他的眼睛安在喬微涼眼眶裏的畫麵。


    “那個……現在醫學技術還是很發達的,我們可以多想想辦法……”


    話沒說完,季臻衝出房間,林淮坐在房間裏抓耳撓腮,不如趁早勸這男人轉個好點的眼科醫院吧,這事兒他一點都不擅長啊。


    季臻直接來到喬微涼的病房,護士正在幫她掛點滴,看見季臻,剛要說話,季臻擺了個噤聲的手勢,護士就沉默著離開了。


    季臻靠在病房門口看著喬微涼。


    她安靜的躺在床上,渾身上下都是傷,輕重不一,沒有輸液的那隻手被重新包紮,看不到傷口,但一想到剛剛林淮的動作,季臻胸口就是一滯。


    她是怎麽受傷的?什麽時候?刀紮進去的時候,她哭了嗎?


    現在一定還很疼吧?可是,他什麽都做不了,沒辦法減輕她的傷痛。


    她的眼睛睜得大大的,很漂亮的眼睛,眼神卻是渙散的。


    她什麽都看不見。


    可她不哭不鬧,就這樣安安靜靜的躺著,好像這一切對她來說,都沒有什麽。


    “季臻?”


    她無聲的喚他,剛剛才潤濕過的唇,又幹裂開來,滲出點點血絲。


    連忙走過去,拿起旁邊的棉簽繼續幫她潤唇,手卻不受控製的有些發抖。


    他想,他大概再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心疼一個女人,心疼到恨不得在自己身上捅一刀來代替她疼。


    “今天天氣好麽?”


    喬微涼問,季臻手一抖,棉簽掉在地上。


    他抬頭看向窗外,外麵陰沉沉的,雲層很厚,拿出手機,天氣預報說最近幾天都會是陰雨天氣。


    “今天是陰天,待會兒可能還要下雨。”


    “哦。”


    喬微涼點頭,不再說話,仍是睜著眼睛。


    季臻忍不住伸手蓋在她眼睛上:“睡一會兒吧。”


    “睡不著。”


    喬微涼說,季臻的手沒拉開,她以為季臻沒有看清她的唇型,又搖了搖頭。


    季臻還是沒放,喬微涼剛想抬手推開他的手,有溫熱的氣息撲來,然後唇上一暖。


    男人的動作很溫柔,隻含著她的唇輕舔,不像是吻,更像是在用這樣的方式幫她潤唇。


    唇齒相扣間,喬微涼聽見他心疼的說:“喬微涼,對不起。”


    喬微涼,對不起。


    季臻一直重複著這句話,喬微涼不知道他說了多少遍,隻知道她一句都沒聽進去。


    對不起這三個字,隻對活著的人有用,如果這次她死了呢?


    到死,她也不會知道他的愧疚與不安。


    感覺到喬微涼的無動於衷,季臻也沒有放開她,他快要被內心的心疼折磨瘋掉了,必須做點什麽才能緩解。


    “靠!你丫瘋了!”


    林淮罵了一聲掀開季臻,他是來查房的,沒想到看到這麽一幕。


    當然也不怪他,這姿勢從門口看,的確是很容易讓人多想。


    掀開之後,看見喬微涼隻是嘴唇紅潤了些,衣服好好地,麵色很平靜,林淮就知道是自己剛剛誤會了什麽。


    “咳咳,病人需要靜養,最好不要有什麽過激的行為。”


    說這話的時候,林淮的眼睛一直在季臻和門之間來回徘徊,隻要一發現季臻臉色不對,他就撒丫子跑人。


    不過等了半天,季臻都沒有反應,隻是平靜的坐在病床旁邊。


    呃……好吧,這男人看上去貌似還挺平靜的。


    稍微放了點心,林淮拿出筆和本子問喬微涼:“除了眼睛看不見,還有其他不適感麽?”


    “比如眩暈、惡心之類的?”


    我聽見你的聲音就挺不適的。


    喬微涼動唇說了一句,林淮沒懂,看向季臻:“她說什麽你看懂了嗎?”


    “她說聽見你的聲音就不舒服。”


    季臻翻譯,林淮無語的翻了個白眼,都這個時候了,這女人能不說這樣的話噎他麽?


    “不舒服你也忍一下,身體是自個兒的,有哪裏難受,別憋著,不然可能會出大問題的。”


    林淮難得用這麽正經的語氣跟喬微涼說話。


    這次的事他知道一點,雖然知道的不多,好歹知道喬微涼這次受傷是因為季臻,也知道在她和季善之間,季臻最終選擇了季善。


    這事在林淮看來,季臻一點沒做錯,不管什麽女人,能和親妹妹比麽?


    可是經過這件事,現在看見喬微涼,林淮沒之前那麽反感了,甚至多了那麽一絲同情。


    至於同情什麽,林淮也說不明白。


    喬微涼並不打算領他的情,抿著唇,腦袋偏到一邊,不合作的態度很明顯。


    “嘿!你女人抵觸治療,你丫就不管管?”


    林淮指著喬微涼,瞪著季臻問。


    季臻的眼刀子甩到他指著喬微涼的那根手指上,林淮立刻收回手指,然後就聽見季臻說:“換個人來。”


    “……”


    林二少高學曆高顏值高技術,行醫這麽多年,頭一回碰見要換掉他的!


    “憑什麽!”


    林二少憤怒到極點的質問,季臻平靜的回了一句:“她不喜歡。”


    “……”


    林二少受到不公平對待正滿腔怒火,竟然還被喂了一口狗糧!


    向季臻甩了不計其數的眼刀子,林二少氣鼓鼓的甩門走了。


    你的好友林二少已下線,並怒氣滿滿的接收了你的狗糧。


    病房裏恢複平靜,季臻低聲問:“還有什麽不滿意的嗎?都可以換掉。”


    “我對你最不滿意,能換嗎?”


    喬微涼無聲的問,不出所料,季臻直接把這句話忽略不計,又問了句:“想吃什麽?”


    喬微涼不回答了,睜著眼睛出神。


    季臻也不生氣,拿出手機打電話,不過不是給牧釗打,而是打給阮清。


    電話接通,第一句話就是:“微涼喜歡吃什麽?”


    阮清大概正在吃東西,聽見這句話直接嗆得劇烈咳嗽起來。


    半晌才找回自己的聲音:“季哥,你……你剛剛問我什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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