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黎川在等著媽媽帶他回家, 但是他們並沒有朝著醫院門口走,反而上了樓。


    他抬起頭問林珍蘊,道:“媽媽, 我們怎麽不回家呀?”


    林珍蘊笑容有些幹澀,她摸了摸兒子的腦袋,答道:“等一會兒吧,還有些事情沒有完成。”


    辦公室裏, 戴著眼鏡的醫生搖了搖頭,對林珍薔說:“不行呀, 年齡太小了, 我們不建議做。”


    醫生挺無奈的, 但也能理解患者媽媽的心情。


    “配型是半相合是不是就能捐贈了?他是我們琳琳唯一沒做配型的近親了,求求您了醫生……”醫生不肯答應, 林珍薔不停的哀求。


    “可是你說的小男孩才四歲,這……”


    林珍薔連忙道:“之前我看新聞, 八歲的小男孩都給他爸爸捐骨髓了,醫生,求求您了……如果真的能成功,我女兒就有救了呀!”


    “男孩的父母同意?小朋友自己同意嗎?”醫生歎了口氣,問道。


    林珍薔麵露喜色,趕緊說:“他們現在就在門外,我這就讓他們進來!”


    醫生看到後就問林珍蘊:“你是小男孩的媽媽?”


    林珍蘊歎口氣, 把兒子叫了過來,她拜托醫生把捐獻骨髓有可能會產生後遺症告訴了蘇黎川。


    懵懵懂懂的, 蘇黎川疑惑的看著兩個人,問:“為什麽要讓我捐贈呀?”


    蹲下身,林珍蘊向他解釋道:“琳琳姐姐得了很嚴重的病, 隻有合適的骨髓才能救她。我們這些親屬都做過配型了,但都不合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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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很嚴重的病是什麽?”蘇黎川眨了眨眼睛,不明白。


    醫生就把白血病簡單給小男孩介紹了一遍,在聽到治療不好就會死之後,蘇黎川驚的吸了口涼氣。


    對於孩童來說,他們的生命就是冉冉升起的旭日,真正精彩的篇幅還未掀開,死亡是件遙不可及的事情。


    但現在有人告訴蘇黎川,那個隻比他高了一點點的琳琳姐姐可能會死。


    難怪上一次在醫院見琳琳姐姐時她那麽瘦,就像烈陽下快要消融的雪人,蒼白又脆弱。


    “川川,你願意幫一幫琳琳姐姐嗎?”不等男孩想清楚,林珍蘊又提醒道:“但捐贈過程會很痛,川川也可以選擇不同意,大家都不會怪你的。”


    很痛?


    小男孩有點害怕了,他問:“要是我不捐的話,琳琳姐姐就不會好起來了嗎?”


    “也不一定,”旁邊的醫生告訴蘇黎川,“現在就是先抽你一點點血,我們要檢查一下你們是否合適。有可能是不合適的……這就要繼續等了,繼續等合適的骨髓。”


    “小朋友,你要自己決定,你的意見是最重要的。”


    可能合適,可能不合適。


    蘇黎川腦袋有點亂糟糟的,小男孩閉上眼睛想了一會,他有一半的成功幾率救到琳琳姐姐,讓她好起來……


    “不就痛痛嘛,沒有什麽好怕的!”小男孩睜開了眼睛,大聲對醫生說:“叔叔,我不怕疼的,也不怕後遺症!”


    “我想讓琳琳姐姐好起來,不想讓她死掉……”


    知道蘇黎川的選擇之後,林珍薔是又感動又愧疚,背過身偷偷擦眼淚。


    醫生帶著他們去抽血,林珍蘊捂住蘇黎川的眼睛,不敢讓他看這一幕。但是眼睛是看不到了,可蘇黎川被針頭紮了是能感覺的到的。


    這裏沒有小夥伴在,蘇黎川就沒有憋住,眼淚奪眶而出。


    終於抽完了血,林珍蘊帶著蘇黎川離開醫院,小男孩吸了吸鼻子問:“媽媽,如果我不能救琳琳姐姐怎麽辦……我在醫院紮一次針就很疼很疼了,姐姐是不是更疼啊?”


    林珍蘊眼裏閃過難過,她蹲下來抱了抱兒子,輕聲說著對不起。


    “?”蘇黎川有點不明白,媽媽為什麽要道歉,他看向林珍蘊,能察覺媽媽此刻是很難過的。


    媽媽也是因為在擔心琳琳姐姐嗎?


    小男孩“嘿嘿”笑了聲,稚嫩的小臉綻放出陽光般的笑容,他安慰道:“媽媽你別難過了,我這麽厲害,一定會成功救下琳琳姐姐的!”


    林珍蘊見此愈發糾結,她又抱了抱兒子,都不知道自己心裏到底是期待成功,還是不成功。


    他們家的孩子這麽好,這種災難為什麽要出現在他們家呢?


    蘇家。


    蘇奶奶和蘇爺爺一起在廚房裏忙活,被蘇爺爺寵了一輩子她是不怎麽會做飯的,但在這裏瞎折騰起來也很高興。


    客廳那裏傳來響動,蘇奶奶把剝了一半的蔥放下,道:“肯定是川川回來了。”


    “這小子就愛往外跑,皮的跟猴子一樣,不像他爸也不像他媽。”


    蘇家老大兩口子,都是不怎麽喜歡出去玩的人。


    蘇爺爺樂嗬嗬地道:“倒是挺像老二的,不著家。”


    “呸,我們川川那麽貼心,才不可能像老二呢,長大後一年到頭見不了幾次人影……”蘇奶奶說著說著就來氣了,又想把剛給老二輸上的指紋給刪掉。


    蘇奶奶走到客廳,她發現不僅蘇黎川在,林珍蘊也回來了。


    看起來兩個人像同時從外麵回來的。


    老人家愣了愣,心裏忽然生出點不好的感覺。


    而蘇黎川看到奶奶就撲過來了,蹭進她懷裏撒嬌賣慘:“奶奶奶奶,我今天挨針了!”


    “挨針好痛呀,要吃兩隻雞腿才能好……”


    其實回到家裏已經不疼了,蘇黎川就是想和丹丹撒一撒嬌,多吃兩隻雞腿。


    心思單純的小男孩並不知道,這件事情會在他們家掀起軒然大波。


    蘇奶奶猛地抬起頭,盯著林珍蘊:“川川怎麽會挨針?”


    林珍蘊麵色如紙,她羞愧的低下頭,囁嚅道:“媽,對不起……我今天帶川川去抽血了?”


    蘇奶奶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麽,她氣的胸膛劇烈起伏,問:“你什麽時候回家的?什麽時候把川川帶走的?”


    就在這個時候,剛洗完澡的蘇安陽出來了。


    大大咧咧的他沒有察覺到客廳緊張的氛圍,一邊用毛巾擦頭,一邊說道:“誒,嫂子和川川回來啦。”


    “對了川川,你不是去醫院了嗎?你那個小夥伴的哥哥怎麽樣啊?”


    蘇奶奶憋著的火有地方發了,她問蘇安陽:“你知道川川去醫院了?”


    對上自家老媽想吃人的目光,蘇安陽再遲鈍也察覺到了不對勁,他舉著毛巾的手頓了頓,道:“對……對啊……”


    “你和爸去買菜了,川川,川川問我能不能和那鄰居一起去醫院看望朋友,我……我就答應了。”


    蘇奶奶聽到這裏,又去看林珍蘊:“你怎麽知道川川在醫院的?”


    “對不起,媽,我今天去醫院看琳琳,就碰到了川川……”林珍蘊心裏難受極了,她特別後悔,後悔今天在醫院碰到兒子。


    萬一川川真的配型合適,到時候琳琳的命是命,兒子還那麽小,他的身體可怎麽辦……


    蘇奶奶低頭看向還什麽都不知道的孫子,情緒一下子就繃不住了。她千防萬防,就是沒防住啊!


    如果川川真的能救琳琳,蘇奶奶是能豁出去做這個惡人不同意的。就怕川川長大後知道,他以前有機會救表姐卻沒有伸出援手,會陷入到後悔中一輩子。


    蘇安陽根本就不知道現在是什麽情況,但當蘇奶奶忽然把目光放到他臉上時,蘇安陽就意識到自己闖禍了!


    果不其然,下一秒,蘇奶奶就朝著門後衝去,舉起來家裏的掃把。


    “媽,媽,你冷靜!!”蘇安陽嚇得連忙躲閃。


    但不管他在怎麽躲,掃把還是落在了身上,抽的他“嗷嗷”呼痛。


    “媽,我知道錯了,媽!”


    “媽,對不起!媽,你冷靜!媽媽!”


    “你先別打好不好,嗷嗷!媽媽,您總得讓我知道我做錯了什麽吧……”


    蘇黎川看著小叔叔挨打,小男孩目瞪口呆,他這一刻才意識到奶奶平日裏對自己有多溫柔。


    反應過來之後,蘇黎川心疼起自己的小叔叔了,追在蘇奶奶身後給他求饒。


    “奶奶奶奶,小叔叔都道歉了,你就原諒他吧……”


    林珍蘊站在沙發旁邊,進也不是退也不是。蘇奶奶打在小叔身上,林珍蘊羞愧的不行,知道其實最該打的是自己。


    蘇安成正在家具店看店,被爸爸一通電話召了回來。


    蘇奶奶向來講道理,知道要在蘇安陽跟前給蘇安成留做哥哥的麵子,就把長子揪進了臥室關門揍。


    蘇安成從電話裏也知道發生了什麽,是他沒有管好媳婦,一聲不吭的挨著掃把,讓蘇奶奶揍著解氣。


    等蘇奶奶歇息了,蘇家成吱聲道歉:“媽,對不起,珍蘊惹你生氣了!”


    “我能不知道你媳婦惹我生氣了嗎?”蘇奶奶看到大兒子這個木納的樣子就起火,她恨恨道:“你媳婦惹我生氣,我總不能打她,就隻能打你!”


    蘇安成眼裏半點怨懟都沒有,隻是低著頭認錯:“媽您別氣了,都怪我們,您打我吧,打到解氣為止。”


    “我打你有什麽用?打你能把我川川的血補回來嗎?萬一真成功了,你那個狠心的媳婦要抽我們川川骨髓怎麽辦……”


    蘇奶奶說著說著就哭了起來,又氣又無奈道:“我可憐的孫子,怎麽就攤上了這對狠心的爸媽……”


    “要是你媳婦真逼我孫子捐骨髓,我!我!我還能……我還能讓你倆離婚嗎?”


    這一刻,蘇奶奶就恨不得自己就是那種惡婆婆,把兒媳婦磨礪到脫層皮的那種。這樣林珍蘊就算是在醫院碰到川川了,也不敢有動他的念頭。


    臥室裏時不時的穿來蘇奶奶拔高的聲音,蘇黎川在客廳裏轉來轉去。


    他問道:“怎麽回事呀?爸爸是在被奶奶罵嗎?”


    沒有人告訴蘇黎川,他們生氣的原因是因為抽血,不然小男孩肯定大聲告訴他們,是自己願意做配型的!


    蘇爺爺同樣被這件事情氣的不輕,可蘇奶奶都不會直接說兒媳婦,蘇爺爺就更不會說林珍蘊了。


    他現在看都不想看林珍蘊一眼,徑直帶著蘇黎川下樓了。


    菜都做了一半了,但蘇爺爺沒有心情再做下去了。他怕蘇黎川肚子餓,就帶孫子去小區門口吃飯。


    餐館裏,蘇黎川問道:“爺爺,你怎麽不吃呀?”


    是被氣的一點胃口都沒有了。


    蘇爺爺搖了搖頭,說:“你吃吧,我不餓。”


    等蘇黎川吃的差不多的時候,蘇爺爺讓老板下了碗蘇奶奶愛吃的雞湯麵,然後就打包離開。


    蘇家今夜注定是不平靜的一夜。


    …………


    醫院裏,尤遇辰睡的迷迷糊糊。小男孩睜開眼睛,就看到了坐在旁邊的喻可宜。


    “媽媽,我怎麽猜這裏?”


    尤遇辰說完一句話之後忽然愣住了,他剛剛是不是有什麽不對勁?


    “猜……這裏?”


    尤遇辰重複了一遍,這下是徹底發現不對勁了。他伸手就在去摸自己的嘴巴,被喻可宜趕緊攔住了。


    “別摸別摸,你嘴巴有傷口!”


    傷口?被媽媽這麽一提醒,尤遇辰才察覺到嘴巴裏有些地方在疼。


    尤遇辰害怕了起來,他話都說不清楚了,難道嘴巴壞掉了?


    喻可宜看出了他的擔心,安慰道:“一個小口子,不嚴重的。而且在裏麵,不會破相。”


    尤遇辰微微鬆了口氣,可他還是不太放心,提出要塊鏡子照一照。


    喻可宜抿了抿唇,她擔心辰辰一時間接受不了,但這事情肯定是瞞不住的……


    猶豫了一會兒,喻可宜從包裏拿出個照鏡子,遞給了兒子。


    尤遇辰接過鏡子,他趕緊看看自己的臉,發現外麵毫無損傷,男孩的表情頓時就變得愉快了。


    他打算看看裏麵的傷口,就張開了嘴巴,但並沒有注意到此刻媽媽憂心忡忡的神情。


    下一秒,尤遇辰差點把鏡子甩出去。


    不是被嘴唇裏邊的傷口嚇的,他的門牙呢?


    那一排整潔又好看,都能拍廣告的漂亮牙齒,怎麽在最顯眼的位置少了一顆?


    尤遇辰表情糟糕的就像天崩地裂。


    喻可宜歎口氣,她能理解兒子的心情,小朋友的換牙期不是一模一樣的,大家時間錯開,總會有些人特別尷尬。


    她探過身摸了摸兒子的臉,安慰道:“會長出來的,而且我保證,長出來的肯定更漂亮!”


    尤遇辰搖了搖頭,他接受不了!


    正常換牙,一般三到六個月能長出來。尤遇辰相信自己的牙和自己一樣優秀,但即便是三個月,那也太長時間了呀!


    “辰辰乖,牙齒而已嘛,會重新長出來的。你現在告訴媽媽,頭還痛不痛?”


    說著喻可宜就從桌上拿起體溫計,給尤遇辰測體溫。


    但尤遇辰還沉浸在失去一顆門牙的痛苦中,小男孩麵如死灰,任由喻可宜擺弄著。


    看兒子難過成這樣,喻可宜寬慰他:“這是每個孩子的成長過程,不丟臉的。”


    “所有小朋友都會經曆這一劫,不信你看隔壁川川,他也少了個門牙呀。”


    尤遇辰:……嗚嗚嗚!


    想到曾經被他嘲笑過的蘇黎川,他頓時更難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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