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顯然,荀爵士不想切開,嘴巴已經貪婪地長大了,像個小小的黑洞,stephen含笑注視著父親,滿臉的欣慰,任誰也不會懷疑他對爵士的感情,「慢慢食,乖啊,阿爹,慢慢食。」


    金曼曼從未見過如此荒謬而又黑色幽默的一幕,這屋裏六個人,兩個人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兩個人心知肚明互相打著掩護,提心弔膽,一會兒緊張一會兒失落,卻又假裝什麽也沒發生,而剩下兩個人,就算看出來也隻能假裝什麽都沒看出來。一秒鍾之內,上演了跌宕起伏波瀾壯闊的心理大戲,但最後的結果是,一個老人吃了一枚鮮肉湯圓,而且覺得很美味,他的身體的確是在恢復,咀嚼功能已有了顯著的改善。


    當人性荒唐到這地步,恐怖感甚至都被沖淡,金曼曼悄悄後退了一步,注視著stephen把第二個湯糰餵進去。這整件事最病態的是,她認為嘉俊爸臉上的關懷銥嬅並不是假的,他的確對爵士也有很深的感情。爵士在這樣極度衰弱,已經足足半年沒有吃飯的時刻,能夠吃兩枚湯圓,並且感到美味,他確實為父親開心。


    但是,她也並不認為自己看錯了,就像是stephen也不會因為自己的情感而停止動作一樣,這樣極致的衝突是如此的荒謬,同時帶來的是極致的恐懼,金曼曼很希望自己能夠維持表情的無辜,她看出來了,但她不想嘉俊父子看出她的看出來——不錯,她承認自己膽子不大,金曼曼在荒謬感之後,泛起的是刻骨的恐懼,她有些害怕了,這樣的父子,她不敢擋在他們前麵。


    她身邊有人影走動,是林總不知不覺靠近了,他走到金曼曼身前,也關切地望著老人,恰好遮去了金曼曼的身影,她因此得以退到人群角落,整理表情:剛才有一場極其隱蔽的謀殺案,就在她眼前發生,光明正大,如此公然,不論成功失敗,兇手都註定逍遙法外,就算金曼曼對荀爵士並無感情,她也需要一點時間來管理情緒。


    但她現在不能匆忙離開,反而會引起兩人的懷疑,最好的對策就是繼續若無其事,甚至對他們的態度都不能有絲毫改變,金曼曼第一次希望自己的演技足夠過關,她拿起杯子,轉身去加了點熱水,適時地遞給julie。


    「阿爹,不好再吃了,想吃明天再吃好伐?」julie試了試水溫,「喝點水好伐?」


    stephen被排擠出來,並不介意,他的眼神無意間掃過金曼曼,帶來一連串雞皮疙瘩,金曼曼命令自己抬起頭對他微微笑笑,stephen也笑了,「都想不到你還能發揮作用,難怪julie說你是老豆的福星。」


    但是不是這對父子的福星就不好說了,金曼曼說,「哪裏,既然是住在這裏,遲早都可以聽到吳語的,我隻是湊巧。」


    她接過julie遞來的杯子,stephen的眼神跟著垂落到她手上,但金曼曼的手很穩,水杯絲毫也沒有晃動。「沒有熱水了,我去接些。」


    其實病房裏也有燒水的地方,在附屬的會客室和護工休息室裏,不過,金曼曼現在隻想快點離開病房,她走向護士站,打了一壺熱水,卻發現林總也出了病房,在走廊盡頭遠遠地沖她招手。


    金曼曼躊躇了一下,還是走了過去,「林伯伯。」


    林總表情莫測,他仔細地打量著金曼曼,似乎對她也有了全新的評價,不過,出口的吩咐很簡單,「不要告訴julie。」


    這麽說,他也看出來了,金曼曼有種淩亂感,她更佩服林總的城府,自慚於自己的青澀——林總不但看出來了,而且看出了她的明白,這麽說他剛才上前也並不隻是博存在感,隻是為了遮一遮金曼曼。畢竟,拋開兩人剛才的不愉快,她仍是林陽的女友,而林總現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把這個逆子也牽扯到荀家的爛攤子裏來。


    「我知道,我不會的。」金曼曼知道自己現在應該聽話配合,林總願意出麵,對她是好事。她立刻表態,隨後追問,「您之前有猜到嗎?」


    猜到的自然是荀爵士昏倒的真相了,既然stephen這樣迫不及待,很多事情也都能串聯得上了——荀爵士恢復神智之後,為何二房遲遲沒來探望,恐怕就是在等,如果爵士真的想起了昏迷前的事情,那麽等待他們的絕不是什麽體麵的結局,金曼曼記得julie還說過,stephen不來看望爵士,還出國去了,說是去談生意,其實怕是去避風頭,隻留下嘉俊在公司裝樣,他一向荒唐,不出麵探望祖父大家也不會感到不對。


    不能不佩服他們父子的膽量,明知道爵士昏迷是因為自己,嘉俊居然仍可以若無其事,甚至理直氣壯地給她扣鍋,金曼曼現在對很多迷霧都完全看清楚了——楚君一定說謊了,還有那天在場的幾個高管,也都是二房的人。


    甚至,陳總、張總也未必沒有說謊,從時間來說,爵士不太可能是見完陳總、張總再見嘉俊並發生衝突,那天的會麵很可能所有人都在場,甚至出事後,他們很可能是以為爵士已經過世了,這才下樓去,做了幾手準備,等金曼曼進屋背鍋……但他們沒想到的是,爵士並沒有死,而且金曼曼也沒背上這個黑鍋,之後在爭產的每一天,嘉俊其實都承擔了多大的壓力?如果荀爵士突然醒來,如果他說出真相,更改遺囑,踢走父子二人……


    但是,從那時候到現在,病房的安保都是很嚴格的,而且,這裏是醫院,可不是什麽沒監控的荀家別墅,到處都是攝像頭,荀爵士身上還掛了維生係統,他不可能在睡夢中自然過身,必須經過搶救,反而在他昏迷期間,沒有下手的機會。等到爵士醒來之後,二房反而放心了——已經是類似植物人的狀態,腦子壞了,沒有了記憶,自然也不記得是誰導致他的昏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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