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英在微微的愣怔之後,唇角卻微微勾起,即便是他心靜如水,此時也有些壓抑不住內心的喜悅。看著懷中睡得昏昏沉沉的妻子,葉英隻覺得心口發燙,還有些難言的柔軟,他輕輕地將手覆在葉九思的腹部,仿佛能隔著衣料,觸碰到生命脈動的氣息。


    那是他們的孩子,一個幼小的,單純的,需要他們去嗬護的生命,多麽珍貴而又美好。


    大莊主夫人有喜了,這則消息幾乎是在短短兩個時辰之內便傳遍了整個藏劍山莊,即將要有小莊主的喜悅讓弟子們走路都帶著一股意氣風發。甚至有些弟子們求星星盼月亮地祈禱大莊主的孩子一定要長得像大莊主,將來倘若有個小小的莊主對自己要抱抱,他們便此生無憾了。


    而年紀小一點的姑娘都祈禱大莊主的孩子一定要是男孩一定要長得像莊主夫人,這樣她們將來就不愁嫁不到好夫郎了。


    葉九思懷孕的喜訊讓整個藏劍山莊都變得異樣的鮮活,以至於當葉九思走出天澤樓時,那些弟子們都恨不得衝上來攙扶她一把。那股小心翼翼的勁就好似她是個脆弱的琉璃娃娃,捧在手裏怕摔含在嘴裏怕化,不小心動個真氣都會分分鍾小產,下階梯都有人站在下方以防萬一,這股陣勢嚇得葉九思都不敢出門了。


    葉九思發愁,葉英也有幾分擔憂,他是家中長子,弟弟妹妹們幾乎都是他看著出生的,但是葉九思這一胎似乎懷得格外的辛苦。


    短短三個月的時間,葉九思便清減了許多,顯現出了前所未有的虛弱。肚子裏的孩子似乎在不停地吸食她的精氣一般,有時候看著她慘白的麵色和單薄的身形,葉英都覺得憐惜又擔憂。她武功那般高深莫測的女子,此時往那裏一站,竟有了幾分弱柳迎風般的纖柔。


    葉英也隻在葉九思小的時候看過她這般虛弱的模樣,那時候她心疾未愈,備受煎熬,但後來武功有成之後,便再沒見過她羸弱的樣子了。葉英抱著昏昏欲睡的葉九思,給她披上一件披風,免得受了涼,隨即俯身,在她額間落下一吻,溫柔到幾近繾綣。


    不管他人怎樣的歡欣雀躍,也不管眾人有多期待孩子的出生,葉英也始終覺得,葉九思受苦了。


    即便她為此甘之如飴。


    妊娠時的女子脾氣都不大好,但是葉九思是何等的心性?是以從未表現出半分的焦躁。隻是偶爾會突然很想吃某種事物,或是夜晚時分會想要吃些特色小吃,倘若是以往,葉九思自己忍一忍便也過去,但是如今懷了孩子,也難得任性得提出了自己的要求。


    「畢竟我肯定不會想吃這些東西的。」葉九思看著劍宗弟子跨越千山萬水為她買來的驢火燒,苦大仇深地笑道,「肯定是孩子想吃。」


    這一胎是首胎,本就有些難過,更別提這孩子是跳脫的心性,實在鬧騰得慌。饒是葉九思這般強大的心性與體魄也被折騰得不成樣子,白天的時候不是想吃這個那個的就是什麽都不想吃,晚上的時候睡不好,還時常抽筋虛冷,痛得夜半驚醒。若不是為了孩子,葉九思都恨不得吃了辟穀丹就去閉關算了。


    葉九思日子過得艱難,葉英看著心疼,夫妻兩人竟被未出生的孩兒給擾得焦頭爛額。


    好不容易這樣苦苦煎熬,終於熬到了十月懷胎的終點。葉九思察覺到疼痛時,隻是平靜地吩咐了一句「可以準備了」。


    整個藏劍山莊都沸騰了起來,產婆、產房和各種藥物都是準備好了的,葉九思被葉英護著進了產房,還能冷靜地吩咐一些安排,反倒是葉英抿著唇站在屋外,難得顯出幾分緊張。葉家五子基本都趕了過來,等待著迎接新生命的誕生。


    都說女子生孩子就猶如在鬼門關外走了一圈一樣,葉凡和葉煒好歹是經歷過這種事情的人,還是比較沉得住氣的。葉暉和葉蒙雖然擔憂,但是因為了解不足而更偏向於對新生兒降臨的期待。唯有葉英沉默地坐在那裏,仍然是挺拔傲岸的身姿,手卻不自覺地攥成了拳。


    葉凡性格比較跳脫,等了好一會兒,便有些無聊地走動了起來。可等了好一會兒都沒有聽見葉九思的慘叫聲,葉凡頓時覺得不對勁了,唐小婉生產時他也守在屋外,聽著唐小婉的慘叫聲,他心都快碎了。產婆告訴他這是正常的,因為女子生產總是非常疼痛,幾乎沒有人能堅持的住,這也是母親的偉大所在。


    葉凡耐著性子坐下來等著,不一會兒,產房裏便端出了一盆盆的血水,產婆焦急的喊聲還不停的道:「還不行還不行,葉家的娘子,要堅持住啊!」


    葉凡忍不住悄悄瞥了自家大哥一眼,隻見葉英看到那鮮血後禁不住地手腕一抖,冷靜自持的麵上也透出了幾分憂色。


    幾人都沉默著沒有開口說話,等得久了,葉凡有些受不住了,不停地有侍女進進出出,拿藥的,換水的,但卻始終沒聽到葉九思的聲音。葉凡有些心焦,暗道該不會是昏過去了吧?想到這不由得有些心冷,趕忙開口喊道:「大嫂!你還好嗎?該不會是厥過去了吧?痛的話可以喊出來啊!」


    房中好一會都沒有傳出聲音來,半晌,葉凡才終於聽到了葉九思的聲音,似乎在強自壓抑著什麽一樣:「……能忍。」


    葉凡差點嚇哭了。


    他的娘親,他的妻子,不管是剛強堅毅的,還是溫婉柔情的,在生孩子時都會痛得尖叫。就連小婉這般溫柔的性子,又那樣期待孩子的誕生,生產時都忍不住嚎啕大哭嚷嚷著不想生了,不要生了,足可見這生產時的疼痛有多熬人。可是他的大嫂就回了他兩個字——能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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