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一位緊緊抓住支點、能多貼近岩壁就多貼近,他側臉看過去,正好看到林之言的身影。


    纖細的身影懸掛在岩壁上,風颯颯掠過她的耳畔,撩起黑色發尾,但她的雙眼始終凝視著山峰,從未有過一絲的閃神或恍惚。


    她隻是站在那,就給人無限的安心感。


    林之言冷靜地打量前方的路線,伸出手臂,纏著白色膠布的手指直接扣住僅有幾毫米的岩點,手臂線條優美且結實,好像是一眨眼,她就從和他平行的位置已經爬上到他隻能抬頭才能看到的位置。


    隻要看到林之言攀岩的樣子,就會知道他們剛剛的想法有多麽可笑。


    因為對方表現得很輕鬆,讓他也產生了自己說不定也可以的錯覺。


    那樣陡峭的岩壁,幾乎沒有抓點的地方,林之言都能扣住一個小支點將自己送上去,說不定自己也行呢?


    這樣想著,男子學著林之言的動作,手臂往上一擺,抓住岩點,成功了!他一下就膨脹了起來,繼續回想對方的動作,她是抓住後就移動右腳,踩到右上方的岩點。


    然而,他還沒踩穩,手卻已經在顫抖了。


    呼吸聲逐漸加重,如同運轉已久的老舊抽風機,腹部的肌肉隱隱作痛。


    在支撐不住放手的那一瞬間,他的身子往後一倒。


    眼眸倒映著已經爬到幾米遠處的那抹身影,日光透過雲層從高空傾瀉而下,她的身影似乎與日光融合,刺眼得叫他睜不開眼。


    等他恍惚回過神,才發現自己回到了地麵上。


    這種腳踏實地的感覺讓他瞬間安心下來,腿軟了。


    教練擔憂地問:「你還好嗎?」


    他還喘著氣,渾身顫抖,高空攀岩的恐懼比他想像中的更可怕。


    第一次任務是室內攀岩的他原以為戶外攀岩相差不了多少,但事實告訴他,這個想法完全錯了。


    但他的開口第一句話,卻不是關於自己攀岩的感受。


    「...她,為什麽可以做到?」


    微妙的不甘心,許些的難以置信。


    更多的,是自己都沒察覺到的震撼和讚嘆。


    雖然沒有指明「她」到底是誰,但聽到這句話的人都知道他說的是林之言。


    教練微微一愣,她抬起眼,望著幾乎已經消失的身影,喃喃自語:「當然是因為熱愛啊。」


    攀岩,在國內依舊是個小眾運動,商業化不足,雖然國外比賽很多,但國外的能人更多...


    導演看著鏡頭,沒有說話。


    鏡頭裏的林之言很冷漠,正是這種冷漠,更讓人覺得遙不可及。


    「她現在爬的是什麽?」


    一邊,被節目組專門請來的攀岩解說員由衷地感嘆了一聲後,說:「她現在爬的是7號點,被評作最難的攀岩仰角點之一,作為一名輕量級選手,她的力量和指力令人驚嘆,但這個點可是難倒過全球前五的攀岩者,而且...如果我沒想錯的話,她是第一次爬海角吧,想要on-sight?」


    已經被科普過攀岩專業名詞的導演點頭,憂心忡忡道:「她應該能過去吧?」


    對方聳聳肩,不太樂觀。


    「雖然我也很想她能過去,但難度的確很大,一般來說,攀岩員都會為了爬一條5.14以上的路線而準備數周時間。」


    導演默默閉嘴,有些後悔剛剛答應林之言爬這條路線了。


    「踩滑了。」


    還在沉浸自己思緒的導演一驚,立刻看向直播畫麵,隻見林之言身體緊貼著岩壁,兩腳懸空,但眨眼間,她的左腳已經踩到了一個穩定的落腳點,重新回到了原來的位置,隻是,右腳依舊遲遲沒有落下。


    幸好,她沒有滑落下去。


    導演鬆了一口氣,隻覺得有驚無險。


    可旁邊的解說員卻覺得現在的情況不容樂觀,這個點太平滑了,沒有人能保證自己可以百分百地踩過這個點。


    而且現在的三點平衡已經被打破了,如果右腳再不穩定地踩點,身體重量的保持被轉移到上半身,雙臂再有力也沒辦法長時間維持重心。


    繼續下去的話,她會沖墜。


    當然,沖墜對於攀岩者來說其實是一件常識,完全不必要將它妖魔化,隻是對於一個要求on-sight/sh的攀岩者來說,一次沖墜就代表了失敗,會不可避免地帶來挫敗感。


    正如她所想的那樣,林之言現在已是進退維穀。


    她沒有判斷錯誤,7號點的岩點不多,她沒有其餘的選擇,必須踩著這點上去。


    林之言保持住自己的呼吸,吸一口、呼一口,低下頭再確認了一遍踩腳點,太平滑了,它突出的點連一個手指蓋都沒有,用腳尖踩住無異於自殺,隻能用腳側壓住。


    她稍微轉了一下腳腕,再嚐試了一遍,但還是失敗了。


    第三次、第四次...第六次,全都失敗。


    滑得像是一條濕漉漉的泥鰍,明明踩上去了,但林之言在轉移重心的時候就會瞬間失衡。


    第七次。


    穩住...穩住...


    踩住了。


    林之言還沒轉移重心,突然一滑,整個人差點被帶倒,後背出了密密麻麻的冷汗,她緊緊抓住岩點,心有餘悸。


    她重重地深呼吸一口氣,大腦一片空白。


    凸起的沙礫將指尖的膠帶磨蹭開來,戳出一個個淺淺的小洞,她覺得自己的手指就像是縫針的布袋,被戳得幾乎要漏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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