況且有他在, 席冶大概也不能真正放鬆。


    果斷用眼神示意陸金閉嘴,他舉起左手,揮下:「出發!」


    此行是歸程,沒有聖旨在頭頂懸著, 眾人不必趕時間抄小路連夜奔襲, 而是可以走平整寬敞的官道。


    不過, 除了席冶,一行人皆乃軍伍出身,行李亦不多,腳程很快,沒兩日,就徹底出了京。


    身為整支隊伍的重點保護對象,席冶夜間能在遮風擋雨的馬車裏休息,白日裏無聊,還可以讀讀話本,和識海裏的係統下會兒棋,除了活動的空間有限,簡直和府裏的生活沒什麽兩樣。


    這和原著中小號的處境截然不同。


    原著中,小號此刻同樣離了京,卻因發到各個縣城的尋人畫像、和不會說話這個過於明顯的特徵,帶了錢也無法用,一路挑最人煙稀少的地方走,風餐露宿。


    逃婚前,小號在身上藏了刀,也曾遇到些想把自己當食物的野獸,約莫是幼時目睹過太多死亡的緣故,第一次殺生,鮮血噴湧而出,他卻很平靜,甚至將皮剝下來,割了肉,烤著吃掉。


    可現在……


    席冶望了望自己白皙依舊的掌心,想,這依舊是一雙適合用來彈琴揮毫的手。


    一門慘死,又入明月樓,他當然能夠理解小號對復仇的執著,然而,上位者的錯不該用百姓的命來填補。


    老皇帝年邁,卻遲遲不肯立儲,幾個兒子早已虎視眈眈蠢蠢欲動,真正忠心上諫的臣子,不是被殺,就是被打壓,僅剩一些天天忙著揣摩聖意不做實事的蛀蟲混得風生水起,稍稍推一把,就是大廈將傾。


    如果他沒記錯,劇情後期,老皇帝便是被自己最疼愛的四皇子下了藥,口眼歪斜,日日癱在床上,主角攻燕北臨帶兵回京「清君側」後,倒是沒弒父,而是讓老皇帝「自願退位」,做了個「安享晚年」的太上皇。


    席冶覺得,這個結局就不錯。


    還有什麽比一個愛權如命的上位者、眼睜睜看著兒子登基更痛苦的事情?珍視之物被奪走,卻連一句話也說不出,大概隻有到那時,老皇帝才能真正體會到小號的痛。


    而他,僅需考慮以什麽籌碼,讓登基後的燕北臨替席家翻案便可。


    ……主角受在臨近大結局時好像差點中毒沒命來著?


    久違看到一條鹹魚宿主的1101:「所以,我們這次是要和主角合作?」


    席冶淡淡:「各取所需罷了。」


    反派和主角可不是能互相託付信任的盟友。


    但在1101看來,自家宿主設定裏寫著反派,實際卻是麵鏡子:主角攻受怎樣對他,他便怎樣對待主角攻受,從沒有過單憑身份、一棍子將人打死的情況。


    那麽多原生標籤,大抵隻有美強慘是真的。


    【別在我的識海裏想一些讓人起雞皮疙瘩的肉麻話,】馬車裏看書有些累眼睛,揉揉太陽穴,席冶麵無表情反駁,冷颼颼,「沒有利益衝突而已,是上個世界的席瑾瑜死得不夠慘嗎?」


    1101當即給自己消了音。


    稍稍將馬車的簾子掀起一塊透風,沒一會兒,嗒嗒的馬蹄聲交錯幾息,有人掉頭到了他的窗邊:「悶了?」


    席冶搖搖頭。


    「再往前走走會有一個驛站,到時可以下來活動活動筋骨,」端端正正騎在馬上,顧琮垂眸,「瘦了。」


    飛快掃描了遍宿主的1101:就瘦了半斤你是怎麽看出來的?


    像是要將一株嬌弱的蘭花移植到荒漠,越是靠近桑幹城,顧琮心中便越是如貓爪在撓,粗略一算,至少還有十幾日的路要趕,生怕青年無聊或病倒,馬車裏稍稍有動靜,他的手腳就不受控製,駕著馬過來。


    席冶自己倒沒什麽感覺,畢竟無論是他還是小號,都有過沒飯吃的時候,所以哪怕是行軍用的幹糧,也沒到難以下咽的程度。


    顧琮一開始確實準備了或酥鬆或軟糯的各式點心,可那東西,根本存不了多久,見青年又在搖頭,他無意識伸手,略顯粗礪的指腹順著對方線條流暢的下頜摩挲過:「這裏。」


    「還說沒有?」


    周遭用餘光偷瞄的親衛們識趣挪開了眼睛。


    卻偏偏還要學著將軍往日的模樣,假模假樣地清清喉嚨,咳兩聲。


    與自己截然不同的觸感,細膩且溫涼……猛然驚覺自己做了何等唐突的舉動,顧琮剛想抽回手,教訓教訓某些敢打趣自己的下屬,青年便準確地抓住了他的指尖,而後一路向上,寫道:「渴。」


    接著,又晃了晃馬車裏的空水囊。


    顧琮的注意力瞬間被轉移。


    也虧得他馬術夠精湛,才能一直恰到好處跟在席冶窗側,腰間同樣掛了個水囊,他解下,旋開蓋子才遞給對方。


    成親後相處下來,他多少也了解青年愛潔的性子,馬車裏有茶杯,本以為對方會倒進去再喝,卻未成想,青年竟仰頭,喉結微滾,直接飲了口。


    顧琮牽著韁繩的手一僵。


    這水囊,他也是用過的,除了洞房那夜喝合巹酒,自己與席冶,再沒有如此親密,就連同床,都因為趕路而取消。


    他們成了親,卻並非真正的夫夫。


    更要命的是,青年解了渴,又重新把水囊遞迴來,顧琮指尖微動,一時竟不知該接還是不該:


    倒並非因為壺口被碰過,而是席冶的眼神太坦蕩,映得他能清楚瞧見自己心底的漣漪,以及某些突兀跳出來的古怪念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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