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為席冶身邊的半個禦醫,顧琮是清楚的,小皇帝的體質根本沒問題,若對方願意,隨時都可以納妃立後,擁有自己的子嗣;


    而選擇過繼立儲,註定要大張旗鼓宣告天下,惹出一串麻煩事來。


    常言道,君無戲言,這便意味著,對方斷了往後所有退路,徹底放棄孕育親生血脈。


    隻是為了他。


    一個小小的內侍。


    緊緊將對方擁入懷中,顧琮低低:「臣何德何能。」


    席冶斬釘截鐵,毫無猶豫:


    「朕說你值得你便值得。」


    下一秒,他雙腳騰空,整個人連著大氅一起,被對方打橫抱起。


    條件反射攀上男人的肩,扒緊,才緩過兩日的他撲騰了下:「做什麽,朕才泡過藥浴。」效用什麽都不管了?


    「「孩子」更重要。」清楚小皇帝如今已是固本培元的階段,胡來些也無甚大礙,存心曲解對方的意思,顧琮一本正經,睜眼說瞎話,認真在少年額頭吻了吻:


    「臣會努力的。」


    努力?


    努力個鬼。


    可他發不出聲來。


    「唔。」以眉心為始,順著鼻樑向下,掠過鼻尖,而後是唇,對方似乎很懂得如何用行動堵住自己的話,席冶僅能發出幾聲含糊的悶哼,不輕不重地,被丟進繡紋繁複的錦被中,青絲,白衣,大紅緞麵,糅雜出一股引人攀折的艷來。


    「臣心悅您。」


    情至濃時,顧琮伏在上頭,溫熱的呼吸拂過耳側,翻來覆去說著同樣一句話,幾十次,幾百次,好叫他永遠記住似的。


    勉強分出一縷神智,席冶鳳眸微掀,指尖胡亂劃過男人鎖骨下那大片的胎記:「名字。」


    顧琮一愣,卻仍是老實:


    「席冶。」


    明明是第一次叫出口,偏透著股已經叫過無數次的熟稔,讓他生出股洶湧又恍惚的歡喜來。


    無意識地,他重複:


    「席冶。」


    「我心悅你。」


    窗外大雪飄飛,終究掩不住殿內的春,床幔拉下,僅映出兩道糾纏的人影。


    共赴巫山。


    第84章


    席冶身體徹底好轉, 是在平復叛亂後的第一個春天。


    因得原著是經典「追妻火葬場」的套路,安王登基後的劇情,更多是主角攻受的感情糾葛,很少再提及國事。


    但事實證明, 隻要世界意識不作妖, 少了所謂主角,一切依舊能照常運轉, 失去「預知」的優勢, 對旁人來說或許有些可惜,可於席冶而言, 卻是種愉悅的自由。


    反正他本來就沒打算按照所謂的劇情演。


    或許是世界意識尚未死心,被打入天牢後,裴一接連病了好幾次, 高燒不退,據宮人傳報, 似乎連視力都受到了影響。


    然,饒是如此, 他依舊「頑強」地活著。


    在失去清明的思維、健全的身體後, 渾渾噩噩地活著。


    有仇必報,席冶向來與「聖父」無緣, 自不可能上趕著給對方一個痛快, 當初小號中毒受過的苦,他當然要如數、乃至加倍地奉還。


    如果「苟延殘喘」就是主角必須承受的「幸運」,那他倒寧願當個反派。


    【讓國家蒸蒸日上的反派?】


    越是相處膽子越大,1101精準吐槽:「那您對反派的定義還真不一般。」


    席冶淡淡:「為了……」


    「顧琮罷了, 」熟練接話, 1101無奈, 【什麽時候您這嘴硬的毛病能改改。】


    要麽說為了維護小號的設定,要麽說為了顧琮,可在1101看來,覺醒後的席冶本身,就是一個溫柔的人。


    盡管對方總不承認。


    說話的功夫,龍椅下方的大臣已然齊刷刷行過了禮,以新任禮部尚書為首,商議起春耕之事。


    除了他,緊挨著龍椅下最後一節玉階的禁軍統領,也是個三十餘歲、瞧起來分外嚴肅的生麵孔:


    朝局平復後,薛海花了數月時間交接工作,於新年伊始,主動乞骸。


    席冶當然能明白對方如此做的理由:無論結局如何,薛海終究動過謀逆的心思,又是負責禁軍這種容不得半點背叛的職位,覆水難收,陛下寬仁,他卻該有自知之明,主動打消帝王心裏猜疑的種子。


    老實說,對於背叛,席冶早已習慣,偌大的議政殿、站著的這些官員,又有多少能夠稱得上真正忠君,不過是靠利益、性命兩根線拉扯著,維持一個國家運轉。


    但這既然是薛海自己的選擇,席冶也懶得管,新上任的禁軍統領很安靜,石頭似的,不像下麵某些老頭子那般嘮叨。


    「嘮叨的老頭子們」還在吵。


    春日裏,皇帝扶犁親耕勸課農桑,這是宸朝、乃至宸朝以前就有的規矩,去年因得小號剛剛登基才擱置未辦,如今朝局穩固,當然要重新提上日程,讓陛下昭示天恩,充當表率,順帶祈禱接下來一整年的風調雨順。


    反對者則認為,安王之亂剛剛過去數月,饒是官場來了一通循序漸進的大清洗,亦難保沒有餘孽殘留,萬一出了什麽意外,天下必將大亂。


    ——唇槍舌劍,你來我往,吵得席冶陣陣心煩。


    等大臣們意識到這點時,龍椅上的少年已然幽幽眯起了眼,殷紅的唇也勾了起來,他依舊未穿皇袍,僅在紅衣上繡了龍紋,卻仍能帶給人一種與單薄身形截然相反的、鋪天蓋地的壓迫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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