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夜突然醒來,翻來覆去再也無法入睡。


    葉塵薰來到客廳,站在窗前抽煙。


    少了陌桑,家裏空空落落,他徹底成了孤家寡人。


    她離開他已經十多天了,可這屋子裏依然有她住過的印記。環顧整個房間,冰箱上貼滿了冰箱貼,她喜歡花花綠綠的東西;餐桌上散放著德芙巧克力,她喜歡吃甜食;電視旁貼著搖控器頻道數與電視台的對應表,是她的筆跡,娟秀纖細。


    不管睜眼還是閉眼,他都能看見她在廚房忙碌的身影,甚至開始懷念她煮的那碗讓人難以下咽的麵條。晚上睡覺的時候,他不知道身子該側向哪邊,兩邊都沒有人,突然覺得一米八的床太寬了。


    陌桑走的時候太匆忙,東西並沒有收拾幹淨。冰箱裏有她做麵膜剩下的檸檬,浴室裏有她的“一生之水”,鞋架上有一雙粉紅緞麵的真絲拖鞋,還有她扔在桌上的幸運草手鏈,連同她扔下的那句話:“這份幸運,我不配擁有,你還是送給別人吧。”,一起在空氣裏彌漫著。


    葉塵薰坐進沙發裏,看到茶幾上放著一個紅絲線如意,中間鑲著一張紙片。順手翻開,是一張照片,陌桑站在一個公路限時速的牌子旁,手指著牌子上的“限時速六十公裏”。陌桑總是抱怨他開車太快,擔心他出事,這是用來提醒他小心駕駛的,隻是還沒來得及掛在他的車上。


    誰說陌桑沒心沒肺,神經大條?其實,她心細如塵,溫柔體貼。


    感動,在瞬間襲來。葉塵薰摁滅手中的煙頭,掏出手機。這一刻,突然很想聽見她的聲音,也沒想好電話接通後要說些什麽。


    他撥陌桑的手機號碼,忙音,一直無人接聽。


    看看牆上的時鍾,深夜十二點,她尚在夢鄉裏。一定是沒聽見,他這樣安慰自己。


    但葉塵薰是個多疑的人,又鬼使神差跑到樓下的公用電話亭給她撥。


    電話才響了兩聲,就被人接起。陌桑在那頭狐疑地問:“誰呀?”


    她醒著,隻是不肯接他的電話!葉塵薰頓感挫敗,粗聲說了一句:“對不起,我打錯電話了。”就把電話掛了。


    回到客廳,他重新點燃一根煙,陌桑,你真的不肯原諒我嗎?


    陌桑睡得迷迷糊糊,突然被電話鈴聲吵醒。


    誰這時候打電話呀?睡眼蒙朧地從枕頭下摸出手機,還沒來得及接,對方就掛斷了。


    陌桑正要去看來電顯示,手機第二次響起,是一個陌生的號碼。


    ——“誰呀?”


    ——“對不起,我打錯電話了。”


    可惡,擾人清夢!陌桑氣呼呼地將手機塞在枕頭下麵,繼續蒙頭大睡。


    天徹底亮了,是個陽光明媚的早晨。


    拉開窗簾,驕陽似火,刺得人眼睛發痛。廣州不比s城,夏日的陽光從第一道開始,就是炙熱的。


    在這兒住了一個多星期,陌桑和當地人一樣,養成了早晚衝涼的習慣。


    在浴缸裏放滿水,陌桑慢慢地躺下去,柔軟而溫熱的水,讓每一根神經都鬆馳下來。她塗上沐浴乳,用一塊海棉慢慢搓揉,使全身起泡。


    突然想起有一天晚上,在浴室裏洗頭,葉塵薰正好走進來。她怕弄濕袖子,艱難地抬起手,勾著頭對他說:“怎麽辦?我洗不到後麵。”


    “這個我可以效勞。”葉塵薰笑著說,將她的長發淋濕,用洗發液輕輕揉搓,溫柔地按摩她的頭皮。


    “葉塵薰,你怎麽洗得這麽好?”她闔著眼,慵懶地問。


    “因為我經常練習。”


    “哦?”她倏然睜開眼,頸項僵硬起來,“和誰練習?”


    “貓啊。”他發出一聲輕笑,“小時候我家裏養了一隻貓,我經常給它洗澡。”


    “好啊,你把我比作貓!”她嬌嗔地轉身,濡濕的長發打在他臉上。


    “別動!”葉塵薰抓起那一把青絲,送到鼻端嗅聞,然後霸道地說:“嗯,這是葉塵薰的,入侵者,格殺勿論!”


    想著想著,聽到外麵的手機響了,以為會是葉塵薰。從浴缸爬起來,光著腳跑出浴室,她怕自己錯過那一絲希望,不顧一切地去接。


    腳下一滑,重重地摔在地上。她顧不得疼,拿起手機,裏麵傳來“嘟嘟”的掛斷聲。


    趕緊查找未接來電,看到一個不熟悉的電話號碼,是廣州本地的。


    難道是顧楠?到廣州十多天,她都沒有找過他,因為不知道見麵後會有什麽事情發生。有時候,相見爭如不見。


    電話再次響了起來,還是剛才那個號碼。她深呼吸,等電話響了四聲後,才接起,用輕柔的聲音說:“你好。”


    “陌桑,這麽溫柔都不像你了!”久違熟悉的嗓音在電話那頭響起。


    “是……顧楠嗎?”陌桑忍住激動的情緒。


    顧楠停頓了一下,慢慢說:“陌桑,既然來了廣州,為什麽不和我見麵?”


    “我想了很久,還是不要打擾你。”


    他沉默很久,然後幽幽地說,“我以為,至少我們還是朋友。”


    陌桑開始沉默,不知道該說什麽。


    ——既然早就已經分手,我不應該再依賴你了。這些話,她又說不出口。


    “今天天氣很好,想不想去哪裏玩?”顧楠自顧地說,“廣州有很多好玩的地方,我可以給你作免費導遊。而且俗話說,食在廣州,我還能帶你去品嚐美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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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陌桑忍不住開口:“顧楠,我不再是小孩子了,你別拿這些吃的玩的來引誘我。”


    電話那頭,顧楠輕輕地笑了。


    “在我眼裏,你永遠都是那個害怕打雷,躲在桌子底下的小女生。”


    “討厭!”陌桑抗議地大叫,“人家早就不怕打雷了!”


    顧楠很開懷地笑出了聲。


    陌桑也笑了,心底有一絲溫暖輕輕劃過,她感覺很久沒有這麽輕鬆,這麽開心了。


    時光逆轉,好像又回到了過往,回到了那無邪的青春年少。愛情尚未開始,一切無法觸及,也無法傷及。


    掛電話的時候,顧楠輕聲說:“9點鍾,我在越秀公園門口等你,不見不散。”


    陌桑洗完澡,頂著一頭濕漉漉的頭發,開始換衣服。她突然發現自己許久沒有化妝了,這個周日的上午,她精心打扮,想讓顧楠看到一個精神煥發神采奕奕的自己。


    讓失戀見鬼去吧!這一個多月的陰霾,竟然一掃而空。


    在越秀公園門口,陌桑見到了分別5年的顧楠。他一個人靠著牆不知等了多久,看到她,立刻站直身子。


    他已經摘掉了眼鏡,穿一件棉質藍格子襯衣,依舊斯文俊雅,但與學生時代相比,顯然成熟許多。


    她穿過馬路,邁著輕盈的步履,走到他麵前。顧楠從頭到腳,迅速而敏銳地掃描一番,立刻察覺了她的不同。


    以往,陌桑紮個小馬尾,一件短t恤,配一條寬鬆的運動褲,或是洗得發白的牛仔褲,從不刻意打扮。如今,她的頭發長了,鬆散的、卷曲地垂在腦後,一襲粉色長裙,在陽光的照射下,麵頰紅潤,雙眸清亮,唇上塗著粉色唇彩,像嬌嫩的花瓣,惹人憐愛。


    第一次發現,她也可以有這樣一種美麗,優雅清新之中,散發著小女人的溫柔甜美。


    顧楠不由自主地伸出手臂,那一刻,他真的很想擁她入懷。


    陌桑卻在兩步之外停住,仰著頭看他,說:“顧楠,你一點都沒變。”


    他摸摸鼻子,鄭重其事地說:“你卻變了很多……”


    “你的意思是,我變老了?”她打斷他,狡黠的眸子帶著笑。


    不,是變美了,豔光四射,楚楚動人。因為葉塵薰嗎?是他的愛讓你脫胎換骨,煥發出奪目的光彩?


    記得陌桑奶奶在世時曾經說過:“女大十八變。我家桑桑以後一定會變得很漂亮,會由毛毛蟲變成美麗的蝴蝶。”


    去世前幾天,老人家似乎有所感應,拉著他的手,念叨地說:“顧楠,你是個好孩子。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要替我照顧桑桑。在這個世上,我唯一放不下的就是她。你不要讓她孤伶伶的一個人……”


    奶奶,對不起,當年的承諾,我沒有兌現……


    他想著,心中升起一股模糊的,難以言喻的憂傷。


    顧楠,你還是丟不下,放不開!既然如此,當年為什麽又要退讓呢?如果你不提出分手,她現在已經是你的妻子了。


    “顧楠!”她揚聲喚他。


    顧楠回身,看到陌桑站在冰櫃前邊:“我請你吃冰淇淋吧!你要什麽?哦,蛋卷冰淇淋,你最喜歡吃。”


    他一愣,僵住了。這麽多年,她依然沒有忘。


    陌桑手裏舉著兩塊冰淇淋朝他走來。


    耀眼的夏日陽光中,他看不清她的麵容,隻見一個纖巧苗條的黑影越來越近,不由得眯起眼來,讓她的影子在瞳仁裏逐漸清晰。


    他又何曾忘記過她?她生動的表情,她燦亮的眼睛,左眼角下那粒淚痣,還有發脾氣時翹起的嘴,她的一顰一笑,都仔仔細細地刻在腦中。


    命運又一次把她送到你的麵前,顧楠,你不要再放手!


    那天,她在電話裏哭著說:“我一度以為我得到了幸福,可是,原來它是海市蜃樓,在一夜之間就全部碎掉了!”


    他的心也跟著碎掉了。葉塵薰,你怎麽可以讓她流淚,讓她傷心,讓她不幸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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