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寧清醒過來時,已經是一日之後。


    呻吟著睜開眼,卻發現胸口上很沉,卻是秋靜伏在她身上低聲啜泣。費勁地動了動,秋靜感覺到她的氣息,猛地抬起頭,露出了一張滿是淚痕和血跡的臉,轉瞬,一把將她抱住。


    “主子,你嚇死奴婢了,嚇死奴婢了……”


    景寧被勒得生疼,輕咳了一下,卻牽動胸前的傷口,疼得齜牙咧嘴。


    身上的衣裳已經換過了,嶄新的裏衣,連一絲血跡都沒有;內裏,小腹上的傷口也被密密實實地包紮了,額角上手腕上還有些瘀傷,動一動,蘇蘇麻麻的疼。


    “公主呢?”


    秋靜幫她坐起來,拿了靠墊放在背後,“主子受傷之後,太皇太後那邊兒都驚動了,即刻就來了人將公主押回了南三所。據說,是看守的嬤嬤鬆了神,才讓公主僥幸脫身。”


    說罷,將桌上的燉盅揭開,裏頭是大棗兒黑豆羹,熱了一遍又一遍,就備著等她醒。景寧倒也是真餓了,昏迷了一天一夜,身子虛得很,見秋靜端來一小碗熱粥,頓時狼吞虎咽了起來。


    秋靜在一旁看著,一陣心酸,眼圈都紅了。主子素日都是端著的,哪時候有過這麽種吃法。可倒也是可喜,別的宮的娘娘們嬌嬌弱弱,得了點兒小病都要死要活的,如今主子受了那麽重的傷,胃口竟然還是好的。她要去燒香拜佛,多謝神恩庇佑。


    將小半碗粥喝完了,出了一身汗,額角濕濕的,秋靜拿著浸了溫水的巾絹,伺候她抹臉。景寧歎慰了一聲,肚腸飽了,竟覺得小腹上的傷也不那麽疼了。


    之前秋靜稟報,也沒聽仔細,現下有了底氣,倒是生出了一分心思來。


    僥幸脫身……


    那南三所看守何其嚴密,慈寧宮遣去的都是心腹之人,深諳後宮手段,如何就能一時鬆懈,將人給看跑了!必定是個有足夠分量的人,使了銀子,動了人脈,費盡周折,才將那圖佳從南三所弄了出來。


    可弄出來了,也不藏到別處,也不放出宮去,偏要讓她四處亂跑——她是抓她現形的人,又是親自將她送到了南三所,圖佳若是懷恨在心,必定要來承禧殿找她報仇。想必,那私自救她之人,打的就是這借刀殺人的主意。


    可那圖佳口口聲聲要為他討命,這個“他”……


    “那個‘假駙馬’最後有什麽消息麽?”


    景寧忽然想起這麽個人來,雖說個倡優伶人,卻是圖佳多年的入幕之賓,據說,是拳養在建寧公主府邸裏。莫非,她就是為了那個人……


    秋靜轉眸想了想,卻是搖頭,“好像是送進大理寺嚴加看管起來了。倒是沒聽說給判罪了,或是殺了,大抵要等萬歲爺回來之後再定奪。”


    景寧點點頭。


    “是……隆科多大人救了主子。”秋靜見她沉吟不語,低低地補充了一句,“從主子昏迷,他一直就在殿外頭守著,後來走了,又回來了,現在,大概還在外頭呢。”


    景寧一愣,半晌,蹙眉道:“還在外麵!這成何體統,你快去趕走他!”


    一個內大臣,守在宮妃寢殿門口像什麽樣子!莫說他是皇上身邊兒的紅人,莫說他曾經救過她的命,宮規嚴苛,規定朝臣不得詔命一律不得私自會見妃嬪。這隆科多也是官場上的老人兒了,此刻若不是腦子進了水,就是想害她。


    這時,才看見門廊上那長身玉立的身影,徘徊不定,卻是執拗不去。


    秋靜一驚,趕忙將帳簾放下,走過去,微微薄嗔,“大人好生無禮,主子寢殿竟也敢私闖。”


    隆科多麵色很難看,隱忍,倔強,卻是一掃衣擺,單膝跪在了門廊外的地上,“當日,卑職來遲,讓寧主子受傷,請寧嬪主子恕罪。”


    來遲……


    是不得不來吧。


    隔著輕簾紗帳,景寧僅著裏衣靠在床上,隱隱約約勾勒出纖細孱弱的身段,長發披肩的模樣,柔弱嬌憐,“大人辛苦了,臣妾這命所幸還是保住了,多謝大人費心。”


    她沒責怪他擅闖內室,更沒感激涕零地道謝,隻輕啟朱唇,吐出了一句輕輕柔柔的話,含了一抹了然,一抹疏冷,更多的,是冷靜和犀利。


    隆科多驀地垂下頭,眸光複雜,久久地不答話。


    有那麽一瞬,他確實是不想來的,或者,遲那麽一點兒,就讓她死在圖佳公主的手裏。那這後宮,就又少了一個和妹妹爭寵的人。


    可他又不得不顧及皇上臨行前對他的交代——“保她安然。”


    那夜,圖佳進承禧殿多久,他就站在雨裏頭多久,直到身上的官袍被雨水澆得濕透,腦海裏,還總是浮現那日在壽安宮內,她笑若春水般的模樣。


    皇上對她,似乎已經超出了以往對後宮妃嬪的敬,寵,更多的是,是眷顧。他看得懂那眼神,那是一個男人看一個女人的眼神,不單單,是包含了寵愛……


    景寧見他不言語,眼神漸漸地冷了。擁著被衾,她側過頭,淡淡地道:“臣妾有傷在身,恕不便相送。大人走好。”


    隆科多怔了一下,如劍刃的唇抿得緊緊地,轉瞬,朝著床邊行了個禮,跪安,告退。


    之後的幾天,不斷有妃嬪宮人來探望。太皇太後亦曾駕臨長春gong,連著賞賜了好些補品,景寧一副受寵若驚的樣子,若不是身子不便,一定要起身謝恩才行。


    等皇上還朝,已經是三日之後了。


    消息是冬漠帶來的。當時景寧正睡著,秋靜用小銅箸兒撥弄著香爐,等點起來了,煙氣繚繞,淡淡的馨香,仿佛一朵奇葩靜靜綻放。


    冬漠走過去給她掖被子,見景寧動了動胳膊,知是醒了,便將簾帳挽起來,低聲稟報:“主子,皇上回來了,這會兒正在太和殿那邊兒會見群臣呢。”


    景寧“嚶嚀”了一聲,緩緩地睜開眼皮,很想抻個懶腰,未等手臂抬起,就牽動了傷口,頓時疼得苦了臉。


    秋靜見狀,忙上前扶她,“主子身上有傷,就精細著點兒。”


    景寧扯了扯唇,一隻胳膊劃拉著要坐起身,“哪有那麽嬌貴呢,你看我這手腕都消腫了。”


    連著幾日都躺在床上,除了吃,就是睡的,倒像是在坐月子了。偏又這兩個丫頭死活也不讓她下地,隻得見天兒的窩在被衾裏,索性這兩日天氣涼快了不少,沒前些日子那麽悶熱,傷口也好得快了,原本又青又紫的皓腕,現下隻剩下了一圈淡淡的痕跡。


    “主子,這是剛熬好的藥,趁熱喝了吧。”冬漠將藥盅子掀開,一股又甘又苦的味道散出來,熱氣騰騰,是極苦的濃黑的藥汁兒。


    景寧有些泛惡心,聞著那股子味兒,就知道是難以下咽的東西,“又換藥了,好像比上一次還苦。這些太醫就是不讓人好過,非要開些又苦又澀的東西。”


    嘴裏抱怨,可還是一口一口地將喂來的湯藥喝了。吞咽下腹,連舌根都麻得慌。秋靜拿來蜜餞,看都不看就往嘴裏塞。


    “皇……”


    這時,外頭忽然蹦出來一個字,可未等喊完,就硬生生地憋了回去。


    景寧抬眼朝門廊望,卻看見一抹明黃的身影朝著這邊來,腳步很急,連帶著後麵跟著的小太監踉踉蹌蹌。院子裏的宮人跪了一地,掌嘴的,掌嘴;挨板子的,挨板子,大大小小的聲音傳進屋來,景寧想看,偏又起不來身,剛掙紮了幾下,就被那鐵青著一張臉而來的人按了下去。


    他回來了;


    竟然這麽快就來了承禧殿。


    景寧看著那張俊美無儔的俊顏,瘦了,下顎上還生了胡茬,帶著風塵仆仆的氣息;隻是臉色不太好看,薄唇抿得緊緊的,像是正與誰製氣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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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上駕臨,臣妾有失遠……”


    “迎”字還未出口,就被他驀地一把摟進了懷裏,摟得死緊。又擔心壓著傷口,寬厚的大手索性撫上那胸前的柔軟,隔開了身子的距離,卻越發將兩人的氣息親密。


    景寧臉一紅,伸手去推他,又使不上力氣。


    “你真是該死!”他的頭靠在她的頸窩裏,呼吸灼燙,說罷,一口咬上她的耳垂,懲罰般下了力道。


    景寧被他弄得全身都軟了,小腹上的傷口又陣痛得厲害,不得已,伸手在他的小臂上恨掐了一把,他吃痛地皺眉,轉瞬,又一口咬在她的雪頸上。


    “疼……”


    她絲絲的抽氣,手握成了拳,卻不敢當真去捶他,隻得嚶嚀著告饒。


    他眸色漸深,眼底蘊著一抹濃黑,越發加重了手上揉捏的力道;一旁伺候的秋靜和冬漠見狀,早就識趣地退了下去。順帶著,將院子裏的一幹人等遣散。


    景寧的身子左蹭右蹭,身上疼得厲害,偏又那整個神智都是昏的,不知是喝了藥迷瞪了,還是被他揉搓得,隻想開口說話,可未等她張嘴,一應話就悉數被堵回了唇裏。


    有力的手扣著她的下顎,仿佛將半月來全部的擔心,憂慮,牽掛,思念都融進了這一個吻裏頭。濡濕的舌糾纏住她的,連著唇瓣一並吞入口,唇齒間還殘留著藥汁兒的苦澀,他品出來了,也全數裹挾進了舌尖。


    直到將她的唇由蒼白舔咬成了朱紅,才鬆了口,複又將氣度給她;纏綿,交織,連著**也分享了。(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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