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讓你……進來的,咳咳,出去,都出去……”她微微痛苦地呻吟了兩下,氣若遊絲,滿是油垢的臉頰泛著病態的暈紅。


    “慧宜……”董福兮緩步走過去,輕聲喚她。那聲音,仿佛隔了千年。


    好久,床上的人才又動了動,卻是猛烈地咳嗽起來。


    艾月慌忙湊上前,幫她順氣。一旁的小憐淚流滿麵,顫抖地端來茶碗,可平貴人卻已經咳得有氣無力,倚在床邊,好半天才緩過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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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福貴人,我……我有病在身……禮數不周,請恕我……不能接待了……”她滿臉漲紅,緊閉著雙目,不願去看她。


    姣好的容貌,高尚的出身,後宮之中,她曾是那極為尊貴的女子,驕傲,自負,從不把其他妃嬪放在眼中。可,享盡榮寵又如何?如今的她,凋了,殘了,枯了,與冷宮的女子又有何兩樣。


    “慧宜,你還是這般固執……”董福兮絲毫不以為忤,走上前幫她理了理鬢角的碎發,“你我好歹姐妹一場,我來看你,緣何這般拒人於千裏……”


    鄂卓V慧宜咬了咬唇,“福貴人,你是要說,像來送我最後一程的麽?如果是這樣……那大可……大可不必了,我活得很好,不需福人掛心。”


    說罷,她嫌惡地甩開她,用了死力,差點讓她仰麵摔倒。


    好在景寧眼尖手俐,從後麵扶住了她。董福兮有些氣急,敗壞地整理了下衣衫,“過了這麽多年,想不到你還是這個脾氣。也罷,總之我是好心,不計前嫌,給你送些吃食……”


    “好心?”鄂卓V慧宜強挺著身子,抓著床幔,“收起你這悲天憫人的嘴臉吧,我不是皇上,不用在我麵前惺惺作態!”


    “你……”董福兮一時氣結,見她複又閉上眼睛,想說什麽,卻礙著顏麵不願開口。她們爭鬥多年,臨別相見,卻還是討了個沒趣。


    “罷了,你歇著吧,那些吃食,是我的一點心意,權當作是姐妹一場的念想……”她揮了揮袍袖,轉身便走。


    景寧亦步亦趨,朝著平貴人曲了曲身,跟著福貴人踏出了綏壽殿。


    院中草木零落,久無人打理的花木已死去大半,隻剩下稀疏的枝丫和縱橫蔓延的藤蘿。角落裏有口井,汲水的木桶倒在井邊,盛了少許摻著枯葉的水。


    身後,忽然“砰”的一聲,是東西摔碎的聲音。


    董福兮的腳步一滯,不由轉身。


    殿前的回廊裏,是她帶來的紅漆描畫的食盒,碟盞被摔得七零八碎,還有那些景寧精心準備的水晶香糕和江南貢梅。


    “姐姐,我最喜這貢梅的味道,酸酸甜甜,就如同這後宮的生活……”


    “還有還有,那水晶香糕,晶瑩剔透的,像極了嬪妃身上穿的綾羅。”


    “我們同年進宮,定要互相扶持……”


    “姐姐發誓,與妹妹同甘共苦,榮辱與共……”


    董福兮進宮的念頭,緣於一個女孩子的心願。


    那時,她們還是青春少艾,芳心未動,隻知道彼此。


    年長的宮人曾說,一入宮門深似海。她們卻想,同侍一夫,做那天下最尊貴的女子,合該是好的。


    可她們不知,世事往往,事與願違。


    如今,長春gong的院牆剝落了一層又一層,延洪殿的瓦卻是年年翻新。她們的心,也從漸行漸遠,到後來的形同陌路。


    康熙十二年五月初五的這一天,平貴人鄂卓氏慧宜,病逝長春gong。


    隨侍宮人三名,殉葬。


    人去了,一切都變得冰涼,甚至連個哭喪的人都沒有。原本,靈柩要在第二日被人抬著,從東華門送出去,卻因為一件天大的喜事,擱置了下來。


    康熙十二年六月十一日的清晨,榮貴人馬佳氏芸珍,誕下皇女。(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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