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動活動周身的筋骨,很快從地上彈了起來,像個沒事人似的四處看看。


    “怎麽回事?”他還有力氣生氣,還擺著一張臭臉,尤其目光落在我的臉上時,停頓了數十秒,“你哭什麽?”


    “你生病了,你知不知道?”我啞著嗓子對他笑了笑,“你嚇死我了。”


    他的眼眸閃了閃:“生病,開什麽玩笑,我好的很。”


    “夏先生,建議您該住院診治了,您剛剛已經休克了,若不是及時做了人工複蘇,有可能就去了……”


    別說夏景軒不信他自己病了,就連我甚至在場的任何一位都不會信。


    夏景軒挑眉,笑的風輕雲淡:“桑博士,你確定你是在跟我說話?”


    桑槐過來的匆忙,連個助手也沒有,隻自己穿著居家服帶了個藥箱過來。


    他對夏景軒聳聳肩,表示肯定:“當然,夏先生我做事嚴謹,不會跟您開這種國際玩笑,您可以問問在場的人,您先前的確是在病危。”


    夏景軒眸子閃爍,快速的跳躍了幾次,不確定的看向我:“是這樣嗎?”


    我對他微微點頭,聲音低不可聞:“嗯。”


    “所以,你哭?”他笑出了聲。


    他怎麽還會有心情笑,知不知道某人的心已經被掏空,沒了著落了?


    他笑的風清雲朗:“那就去看看吧,好久沒有歇息了,正好趁機休息調整一下。”


    “景軒……”林安低泣,眼睛紅腫,尾音拖的很長,“你要嚇死我了,你知不知道?你病倒了,我跟孩子可怎麽辦?”


    夏景軒目光一轉,落在林安花容失色的臉上,淡淡的說道:“哭壞了身子,對寶寶不好,記得少哭,我又沒死,哭喪給誰看?”


    “老爺,車已經安排好了。”這是管家的聲音。


    夏老太爺臉上沒有風雲,隻是那雙如鷹一般銳利的眼睛格外有神,他神思晴朗的對夏景軒交代:“景軒,你是夏家的頂梁柱,全族上下都指著你一個人,你的身體不能垮掉,大爺爺也不允許你垮掉,我可以準你一個假期,剩下收購天威集團的方案交給梁俊及其他幾個股東來辦。”


    “大爺爺……”夏景軒欲言又止,他的臉色有些蒼白,額頭上還有豆大的汗珠,好像身體在不舒服,他在隱忍身體上的疼。


    “景軒,有話不妨直說。”夏老太爺拄著拐杖,身子骨硬朗的緊。


    “天威集團現在就是個無底洞,收購天威集團就等於在填補一個無底洞,與其收購不如找策略,走合作的路子。”


    “你有想法?”夏老太爺眸子轉了轉。


    “是的,我手上有個企劃案,晚些讓助理韓生給您遞過去,是關於與天威集團合作的具體情況,我想與其兩敗俱傷,不如雙贏互利的好。”


    “嗯,收購與否都是大事,要經董事會決議以後再定,你的企劃案我會看的。”


    “是。”夏景軒將自己褶皺的衣領以及袖口整理了片刻,便側過臉去看外麵蒙蒙見亮的天空。


    他大步流星的向門外的庭院走去,與我擦肩而過的間隙,低不可聞的對我說:“一年又一年,梅花好像又開了,我們錯過了不少這樣的光景,好自為之……”


    我不懂他話中的意思,他是在怪我什麽?怪我們之間錯愛糾結的半世情緣還是在惋惜別的什麽?


    他的背影在晨起的冬日朝陽裏隱忍著落寂和蕭條,那也挺拔健碩的身姿大概也抵擋不住病來如山倒的勢頭。


    一抹晨陽,金淺淺的光芒漾在我的臉上,恍的我睜不開眼睛,有風迎麵吹來,讓我一個激靈,徹底清醒了過來。


    生活沒有彩排,充滿了戲劇的同時也充滿了挑釁,直至目前為止,夏景軒病的事實仍然在困惑著我。


    我大概能想到安慰自己的話就是,他隻是累了、不嚴重,睡一覺就會好,不會太嚴重,根本就不會有什麽生命危險……


    前塵往事像過山車一樣,又排山倒海一般卷土而來。


    我想到了夏振興,夏景軒的父親,我一共見過他沒超過五次麵,我第二次見他的時候,他在古色古香的包廂裏給我醒茶,上好的竹葉青,四川名茶。他還跟我說了有關竹葉青的故事。我記憶猶新的是,他曾不止一次的說過我命裏克男人的事,我當時隻當是笑話,一笑了之便做了罷。卻不成想就是這樣的一句話,在後來很長一段日子裏發生的事實,沒有一樣不是在印證這句話的真實性。


    我克男人,顯然不是字麵意思上那樣的簡單,夏振興找人給我算了,所以那些靠近我的男人,深愛我的男人,都一一沒有善終麽?


    林安因為心情激動,昏厥了過去,照顧她的幫傭阿姨急的焦頭爛額,因為桑博士親自給她診了脈,說是沒大礙,我便沒打算停留在這裏。


    回到東廂房,行川已經醒來,星月還在熟睡。


    朦朧的光暈裏,行川正小心翼翼的給星月蓋上被子,動作輕柔緩慢,像是在照顧自己的新生嬰兒一般。


    我錯愕的晃神,我刹那間覺得他突然就好了,心思清明了,不傻了,智商恢複到了原來?


    我不忍心打擾他的神情專注,我就那麽依靠在門框上靜靜的看他。最近好一段時間,我總是期盼老天能突然發生點什麽奇跡,哪怕一點點也好。至少不要看起來像現在這麽遭。


    他手上的動作緩慢,他掀開被子的一角,輕手輕腳的下床。他安靜的給自己穿衣服,將自己整理的一絲不苟。我想是不是老天開了眼,聽到了我內心苦苦的乞討,所以奇跡真的發生了,我的行川哥哥回來了?


    他的眸子明朗,穿上鞋子,站起。目光落在門框邊上發愣的我。


    他眼底有著疑惑,臉上是翩然若仙的氣息。


    我下意識的以為,他好了,恢複到了從前。


    “行川哥哥?”我不確定的喚了他一聲。


    他不答應我,也不笑,隻是蹙著眉頭,一直神情專注的看我。


    我的腳不聽使喚的向他的方向靠近,一步又一步,直至近的不能再近,鼻子貼著鼻子。


    我微仰著頭,在四十五度高的弧度,看到了他堅毅的下巴有著風姿卓越的神采。


    我知道他回來了,還有誰敢質疑我是禍水,我命裏克男人?夏振興,隻可惜你看不到了,我不全是那樣的,我也有好的運氣帶給別人,真的。


    我知道我在流淚,廉價的眼淚一顆接著一顆滾落,落在自己的嘴唇上,淡淡的鹹味兒,帶著些許的苦澀,苦到了心底。


    “你是誰?為什麽會哭?你怎麽會在這裏?”


    他對我發出一連串的問題,驚的我眼淚都退縮了回去。


    這一夜,他到底發生了什麽?我隻是在天還未大亮之前我出去了一趟,也就這麽點的功夫,他到底發生了什麽?難道真的是睡醒了一覺,就全都好起來了?這是在做夢嗎?童話裏的故事在現實生活中上演了?


    我的手不自覺的撫摸上了他的臉頰,他的臉頰暖暖的,帶著濕度一般富有彈性。


    “你的手很涼。”他低頭認真的看著我,說:“你是誰?為什麽會在我的房間?”


    陽光透過窗戶,明朗的晨陽溫暖的令人心動。


    我想大概他是從夢中醒來,看冷風吹過陽台,在往事隨風飄散的無情變遷裏,勾勒起他對生的欲望,也勾起了他對記憶的願望,所以他清醒了,徹底的清醒了。


    我聲音有些顫抖,我想認真的,仔細的向他隆重的介紹自己。


    “我叫簡艾,我是你的未婚妻。”我對上他的眼眸,在那一彎澄澈的深淵裏,看到自己一張陌生又屬於我的麵孔。


    他對我搖頭,身子向後退了退,與我保持了一定的距離。


    “不,簡小姐。你可能誤會了,我不知道你在說些什麽?我從來就沒有什麽未婚妻,如果有那她也不會叫簡艾。”


    “我們要開一家素食餐飲店,還要開一家名叫顧裏的客棧……”我啞著嗓子,小聲嘟囔。


    他清澈的目光緊緊的盯著我,半晌不確定的問:“蘇蘇?你跟蘇蘇什麽關係?”


    在這一刻,我覺得自己挺奔潰,從未覺得自己奔潰到如此境界,我掩麵無聲的低泣,我怕吵醒星月。


    我要怎麽向他介紹自己?承認我就是蘇蘇?那麽蘇蘇怎麽會變成現在這個樣子?蘇蘇為什麽在他昏迷不醒成為植物人的那段時間選擇了逃避,選擇了對他視而不見聽而不聞,選擇背叛當初的誓言?甚至選擇了不愛,而愛上了別的男人?


    “你醒過來就好,別的都不重要。”我將自己的情緒調整到最好的狀態,就連一絲傷懷都看不出來。


    “行川哥哥,你餓不餓?我給你準備早餐?”我關心的問。


    他的眸子從先前的澄澈變得銳利,他對我搖頭,聲音有著疏離:“不需要。”


    “那你口渴嗎?我給你倒水?”


    “不用。”他臉上雖然掛著溫和,但渾身的氣場好似要拒人千裏之外一般的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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