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是,蘇蘇不喜歡髒兮兮的小孩,她喜歡幹幹淨淨的孩子……你難道不怕蘇蘇不喜歡你嗎?”


    他那雙罪人的桃花眼微微眯起,不說話的時候,完全看不出來他是個智障的低能兒。


    他抬起手摸摸自己的鼻尖,好像很認真的在思考。


    片刻以後,他開始退讓。


    我去按樓層,他也學我的樣子去按樓層。他按的不過癮,把每個樓層都按了一遍。


    他天真的對我說:“簡艾,喜歡髒兮兮的小孩嗎?”


    我搖頭,對上他那雙泛著水光的桃花眼:“簡艾跟蘇蘇一樣,都不喜歡髒兮兮的小孩。”


    “可行川好討厭別人碰我,怎麽辦?”他皺眉,似乎很為難,“要是沒有人碰我,頭發自己剪掉,胡子自己跑掉,那就好了。”


    他臉上的表情很生動,像個大齡兒童,一會笑一會蹙著眉頭,一會又撇撇嘴想哭。


    我笑著看他,對上他清亮的眸子:“乖,你看這樣好不好,簡艾幫你理發,刮胡子?你介意嗎?”


    “是不是理完發,刮完胡子,洗完澡,換上幹淨的衣服,蘇蘇就喜歡了?”他天真的問。


    我點頭,繼續哄他:“是的,蘇蘇最喜歡幹淨,香噴噴的、乖孩子了!”


    他似是下了很大決心,對上我的眸子說:“那好吧,那就麻煩簡艾幫我理發、刮胡子、洗澡,換衣服!”


    “好!”我要踮起腳尖才能夠到他的頭發,他的頭發的確好一陣子沒有被打理,亂蓬蓬的,髒兮兮的,有不少的頭皮屑。


    我的手指好像碰到了什麽東西,在他的後腦勺。有輕微凸起的紋路,像是傷口好了以後的結痂。


    我的手指有些發顫,我不知道在他的頭發裏,藏了哪些我不知道的秘密以及他掙紮在生死一線的故事。


    “疼不疼?”手指上的觸覺,告訴我他的後腦勺做了一次很大的手術。


    他有些不安份,頭搖來搖去的,身子也跟著晃動。


    “不疼,有點癢。”他抬手要去撓後腦勺那塊傷疤。


    “乖,別動。頭低點……我看看……”我踮起腳尖,伸長脖子,示意眼前大齡兒童不要搖晃身體,將頭低些,讓我看。


    他倒是瞬間乖巧了起來,紮著馬步,彎著身子,盡量保持與我的身高一致。


    “真棒,行川乖乖的!”


    我去哄他,食指撩開他後腦勺的頭發,差不多八公分那麽長的一道口子,疤痕有點增生,看樣子傷口開了有一段時間了,至少愈合的還可以。


    他做了開顱手術,我想大概是因為他之前長腦瘤的原因,不知道腦瘤是否已經完全取了出來,是不是換句話說,他的生命已經沒有了危險,除了智力上有障礙?


    他的身子晃動了兩下,突然跳開。


    他咯咯的對我放聲大笑,聲音舒朗清脆:“癢癢……”


    我眯眼看他,隻感覺刹那間周圍的光華都失去了顏色,黯淡了下去。沒有什麽能比得上他臉上的笑容還要光彩流離,他的笑容極富感染力,至少這一刻,壓抑在我心裏的那塊石頭,終於鬆動,讓我喘息了幾口氣。


    我將手從他的脖後頸拿開,他縮著脖子向身後跳開了一步。


    我笑著看他:“你這麽怕癢?”


    他有些羞澀,垂著眸子去看腳尖:“蘇蘇,是不是不喜歡怕癢的孩子……”


    “沒有,蘇蘇她跟你一樣,她也怕癢。”我打消他的顧慮。


    他抬起頭,臉上的光彩依舊,隻是漆黑的眼眸比先前的還要亮。


    “噢,噢,噢……蘇蘇跟我一樣,她也怕癢……”他興奮的手舞足蹈原地打轉,笑著對我說,“簡艾,你怕癢嗎?”


    “簡艾,也怕癢!”我打斷他,拉住他的胳膊,不讓他又蹦又跳的轉,“行川,你是個好孩子,告訴簡艾,你在哪個房間,幾樓?”


    他突然安靜下來,很努力的回憶,自己住在哪裏,過來好一會,他的鼻尖急的浮起了一層細密的汗,還是沒有想起。


    他有些暴躁,圍著我打轉,我怕他頭暈,隻好訕訕的拉住他,讓他別著急,我替他想辦法。


    “行川,乖,別著急。簡艾替你想辦法,咱們到一樓,去問護士台,好不好。”


    他呆呆的點頭,突然撇撇嘴,好像要哭的樣子。


    我急急的問他:“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我要尿尿……我要尿尿……”他著急,手捂著褲襠的位置,好像就要尿褲子了似的。


    我笑著看他,臉上掛著紅暈:“別著急,簡艾帶你去。”


    他怔怔的點頭:“好,簡艾真好。行川喜歡你!”


    “我也喜歡你,喜歡行川,蘇蘇也喜歡你……我們大家都喜歡你!”


    他高興的張開雙臂過來抱我,肢體有些僵硬,卻很熱情。


    他將脖子親昵的貼在我的臉上,滿臉的喜氣,時不時的對著我的臉頰吧唧的親兩口。


    我感覺他的吻濕漉漉的,像星月窩在我的懷裏給我的香吻一般,溫暖,令人感到安心。


    你看,多好。即使他不認識你,但是他活的開心,活的不累,至少不會那麽苦,或許將回憶一鍵格式化了以後,人就會變的輕盈,生活就會變的簡單,和快樂。


    電梯很快到了一樓,護士台正圍成一團,突然有個眼尖的護士,指著我們電梯的方向,大叫了一聲:“夏少爺,在那!”


    然後,所有人的目光,都齊齊的向我們的方向投來。


    那個最先叫嚷的護士,臉上還掛著眼淚,好像很委屈,剛剛在被什麽人訓斥了一番。


    護士台的中央,走過一個穿白大褂的,身形挺拔,身姿健碩。這人我認識,正是桑博士。


    桑博士向我們大步走來,脖子上掛著個聽診器,神色慌張。看樣子,因為夏行川短暫的離開,急壞了不少人。


    夏行川好像很害怕穿白大褂的,下意識的往我身後躲。時不時的探出腦袋,偷瞄桑博士他們。


    桑槐,桑博士走近,禮貌客氣的跟我打了聲招呼:“您好,女士,我們之前在和平飯店有見過,請問您怎麽稱呼?”


    他的記性不錯,竟然還記得我在和平飯店叨擾過他與angel的事情。


    我對他笑了笑,說:“我叫簡艾。簡單的簡,艾草的艾!”


    “perfect,夏少爺,是我的病人。”他對我點頭,示意我將夏行川讓出去。


    我微微側頭,夏行川正低頭,貓著腰躲在我的身後,不願意走出來。


    我訕訕的對桑博士點頭,轉身去安撫行川:“乖,別怕,簡艾陪你一起……不怕怕……”


    “我不要……我不要吃藥……苦苦……”他搖頭,雙眸泛水,可憐巴巴的看我。


    我心軟,卻也束手無策,繼續安撫他:“簡艾,有辦法。藥不會苦苦的……”


    他臉上帶著疑惑:“真的嗎?”


    我對他點頭,拍拍胸脯,誠懇的笑道:“真的,簡艾陪你一起吃藥。”


    “簡艾,你真好!”他終於肯從我的身後探出身子來,臉上掛著明媚的笑容。


    我笑著看他:“行川,你也真好,是個聽話的孩子。”


    他對我齜牙,露出一整排的牙齒。


    他將腦袋伸過來,邀功似的讓我撫摸他的頭。


    我知道,他喜歡簡艾,不討厭簡艾,簡艾的身上有一股讓他心安的感覺。


    大廳的正中央,齊刷刷的站了兩排黑衣人,看那架勢儼然是一副保鏢的樣子,中間被讓開了一條道,很快主人翁便登場了。


    他威風冷戾,氣場恢弘!他的臉上是久經商海沉浮以後的氣定神閑,他的氣質是久經歲月變遷以後的沉澱。他年老、臉上卻有著風雲一般的氣韻,他是個有故事的人。


    他我認識,他是行川的爺爺,也是夏家大宅的正真掌門人,夏振興不過是夏行川爺爺同胞兄弟的兒子。夏景軒,也得靠邊站。


    他看人的目光,諱莫如深而冷厲。


    他大概八十歲上下,看著體魄與他的神態,很是健碩,不愧是服過兵役參加過內戰的,他臉上剛毅的秉性,似乎是與生俱來的。


    他氣勢如虹,聲音硬朗。


    他說:“這位小姐,怎麽稱呼?”


    他對我客氣,我對他得畢恭畢敬。我見識過他的威力,他十分疼惜這個寶貝孫子,所以即使當時他那麽反對蘇晴與夏行川走在一起,他還是果斷放棄了自己對這個不滿意的孫媳婦做抗爭。


    “您好,我叫簡艾。簡單的簡,艾草的艾。”


    “簡艾?好,我是行川的爺爺。”他主動向我介紹自己,他開門見山的對我說,“我孫子,自從得了這個病以後,不見生人,就連我這個親生爺爺,也拿他沒有辦法。我剛剛有打量過,他很喜歡你。”


    我點頭:“是的,夏少爺,不排斥我。”


    “這樣,你願意嫁給我這個孫子嗎?”他說話不拐彎抹角,直奔主題,完全不考慮別人接受的能力,“我可要將夏家的資產分你一半,當然你一輩子隻能陪著他,直到老死或者病死,也必須埋在夏家的祖墳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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