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別動。”他啞著嗓子叫了一聲。


    我紅著臉對上他的眸子,感覺臉快被燒焦了。他低著頭順著我發絲的方向找到拉扣的源頭,掏出打火機,準備去燒那縷頭發。


    我驚恐萬分的看他:“你神經啊?你要燒我?”


    “那算了,讓孫媽媽送把剪子進來?”他建議。


    哎,與其讓孫媽媽誤解還有八卦,還不如讓他燒我頭發呢。


    我咬咬牙,閉眼冷哼:“你燒吧。”


    “已經燒好了!”


    他吹滅打火機,將燒碎的頭發迎著燈光仔細看了一眼:“你頭發開叉的很厲害。”


    “頭發長,當然開叉,又是冬天。很正常。”我從地上爬起,將自己衣衫整理完畢。


    “瞎說,你沒燙頭發之前,一直都沒開過叉。”他振振有詞,好像很了解我的頭發似的。


    “先生?先生……”門外的敲門聲再次響起。


    “進來。”夏景軒冷著眸子,對著門外的孫媽媽說道,“告訴管家,讓他去車庫裏,將簡小姐的包拿過來。”


    “好的,先生。”孫媽媽將飯菜放在小廳的餐桌上,瞟了我一眼,便退了出去。


    三個小菜,兩碗白粥,還有幾個小籠包,熱氣騰騰的放在桌子上,惹眼又令人垂涎。


    我不客氣的挨著桌子邊緣,撩開袖子準備開吃。


    我稀溜溜的喝了幾口粥,吃了幾隻西芹蝦仁,砸吧著嘴喜滋滋的樂:“你不吃?”


    “我晚上吃過了。你都吃了吧!”他挑眉,盤膝坐在我的對麵,“吃完了,回頭給我好好交代交代你臉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砸砸嘴,感覺菜炒的還不錯,不鹹不淡正合適。


    “我出了車禍,當時臉被車上的大火燒傷了,然後就成這個樣子了……”


    “啪……”有的東西碎了。


    我心底咯噔一下,除了手裏的碗還有筷子,小餐桌上的其他物品包括小餐桌全被他掀了。他在生氣,而且十二萬分的生氣。


    他眼底噴火,眸子猩紅,手上脖子上青筋暴凸,冷著臉一眼不發的看我。


    我原本極好的就餐心情瞬間跌入了穀底,沒了著落。這人也真是的,一大把年紀了,動不動就發神經,動不動就大動幹戈,暴跳如雷,我看他這一輩子,這種火爆脾氣怕是沒救了。


    我低頭看著手上碗裏的粥,不打算搭理他,誰知道他發哪門子的毛病,我撩起筷子,繼續掃蕩碗裏的粥,雖然吃到最後,粥已經涼掉,心情也鬱悶的緊,我還是將碗裏的粥吃了個底朝天。我是個好孩子,從不會浪費半點糧食。我以後也會將這個傳統美德交給顧裏,讓他也要好好學習。


    他的臉已經降至了冰點,他奪過我手上的筷子,將我從地上拽起。目光冷冽的看著我,他伸手指著我的鼻尖,氣的原地打轉。


    “想說什麽就說,你推磨啊!”我將筷子從他手裏奪了下來,蹲在地攤上去收拾被他破壞了一地的狼藉。


    盛菜的碟子碎了兩個,因為是地毯,索性摔的還不算碎,都是大塊的碎片,清理起來還算容易,就是地麵上的油漬太髒,估計得從新清洗一下,放點八四消毒液泡泡,不然還是不容易洗幹淨。


    “為什麽每次你一旦離開我的身邊,總能發生一些令人感到心驚肉跳的事情?你就那麽不珍惜自己?不愛護自己?不保護自己?就那麽作踐自己嗎?你好好的怎麽會發生車禍?我問你,孩子呢?你肚子裏的孩子呢……孩子哪去了?”


    夏景軒對我大吼一聲,嚇的我愣在原地,欲言又止,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說話!孩子呢?”他再次低吼了一聲。


    我怔了怔,不去看他憤怒的表情,將歪倒的小餐桌扶正。將碎掉的碟子放在餐桌上,又將他先前用來盛水的盆子還有毛巾也放在了餐桌上,我將毛巾擰幹淨,接著去擦桌子。


    眼前的男人微微向我這邊靠近,身影落在我的臉上,將我眼前的光亮遮去了大半。


    他奪過我手上的毛巾,狠狠的摔在了盆裏,他雙手按住我的肩頭,目光與我對視,我在他的漆黑發亮的眼眸裏看到了自己的身形,你看,多麽陌生的一個人,即使過去了那麽久,我還是適應不了現在這樣的自己,這個有著妖豔的女人,她到底是誰?就連我也這麽問了,何況是他,夏景軒?


    他的眼眶微微泛紅,眼底有著水光,他臉上浮起大片的茫然和傷痛,他從懷裏掏出錢夾打開,裏麵有一張我曾經的照片。


    這張照片我從未見過,笑的燦爛、明媚,雙頰泛著紅暈,眼睛澄澈的漂亮,就連微微上翹的嘴巴也惹人憐愛,雖然隻留了一個側麵,還是青澀的好看。這就是我曾經的自己,我幾乎快要忘了自己曾經長什麽樣,為什麽看起來那麽陌生,我把我自己弄哪裏去了?是丟了嗎?還是真如我口口聲聲說的死了?蘇晴真的死了,現在站在他眼前的,隻有簡艾。


    “你為什麽還要回來?既然回來了,為什麽不把完整的你還給我?為什麽你每回來一次,就要不完整一次?沒回頭一次,就傷我一次?蘇晴……不,簡艾,你身上流著蘇晴的血,軀殼裏藏著蘇晴的記憶,你幫我問問她,她到底去哪了?她把孩子弄哪裏去了?你讓她趕緊回來,我真的很想她,想的快要死了……我等不了……”


    眼前的男人,情緒波動的很厲害,啞著嗓子的聲音聽起來令人心碎。他是那麽用勁的去愛一個人,去等候一個人,執著的想念一個人,卻生生的被我傷的,入骨心疼。


    我抬手去給他擦眼淚,心痛的難以自製。我就那麽靜靜的看他,不想說一句話。


    我低頭從自己的口袋裏,掏出香煙,還是他喜歡的那個牌子。


    我對著打火機點燃了一根,遞到他的麵前,黯啞的說道:“抽嗎?抽一點會好些!”


    眼前的男人歪過頭,將煙接了過去,按在餐桌上,擰滅。


    “我戒了,從你走的那天開始,戒的。”他背過身去,走到落地床前,幽然歎息,“戒煙容易,戒掉蘇晴難。現在蘇晴沒了,簡艾回來了,我的心好像也死灰複燃了。簡艾,你替蘇晴要好好的活下去,我不會難為你的,真的,我保證。”


    門外再次響起敲門聲:“先生,簡小姐的包拿過來了。”


    “進來。”


    孫媽媽推門而入,畢恭畢敬的將我的包包放在了床上,又小心翼翼的將餐桌搬了出去,自始至終的低著頭,沒敢看我們一眼。


    夏景軒轉過身,目光落在我的身上,冷淡的說道:“你的房間,一直給你留著,去洗洗睡吧。”


    我的眼睛有些幹澀,心底升起慢慢的激蕩,像水紋一般慢慢的向四處擴散,直至蔓延到四肢百骸裏。


    我終是不忍,我還是將孩子活著的事實告訴了他。


    我紅著眼睛,聲音發顫:“孩子挺健康的。是個男孩,叫顧裏。因為那次車禍,不到八個月,破腹生的。生日陽曆四月三十日。”


    我知道夏景軒之所這麽在乎這個孩子,其實在他的內心,他是覺得虧欠夏行川的,所以他總想做點什麽去彌補那次任務的缺憾,他冥冥之中,覺得是因為自己任務安排的不合適,才造成了他那樣的意外。他心裏有虧,所以他希望那個孩子活著,因為他覺得那個生命就是行川生命的傳承。


    “好……健康就好……他在哪?我們帶他去看看他的爸爸,行川,好不好?”他的聲音顫抖,心情頗為激動,先前滿目的絕望在此刻看到了光明。


    他笑著看我,興奮異常,自言自語的說道:“我們明天就過去,好不好?孩子長的像你還是像他……那一定是個漂亮的孩子,像誰都不會太差……還是像你多點才好,這樣我就不會嫉妒……有沒有可能也像我一點?4.30號生,算算日子也八個多月了,那應該會爬了,七坐八爬九個月長牙……行川也一定會喜歡那個孩子……我也會喜歡,更會替他愛這個孩子,照顧這個孩子……”


    我被他的情緒所感染,我也很久沒看到過那個孩子,說不上什麽感覺,總覺得那是一份牽掛,一份擔憂,不知道他現在長成什麽樣子?聽說他已經長牙了,而且會無意識的喊媽媽,叫爸爸……聽說這孩子聰明,總想下地走,會抬步了……可是,他卻不是行川的孩子,我更沒有臉麵帶著與別人生的孩子去見他,何況如今我是這般模樣……他會認出我嗎?我想他一定認不出我來……


    那個人,直至如今即使智商隻有三四歲孩童一般,卻仍然忘不了那個叫蘇蘇的人。


    他曾跟我說過,如果我死了,他會在我的墳墓邊上刨個坑,與我一起合葬;他說他怕我一個人太冷,一個人太孤單,他得陪著我到那邊跟我說說話。


    他說我犯渾,我不會死的,如果真有那麽一天,那就是與我一起慢慢變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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