爺爺奶奶的房子是老式的三層小樓,背靠著大山,院子有五十個平方大小。如果說地震來臨的那一刻,縱使他們腿腳利索也來不及逃脫山上滾下來的巨石。地震比我想象的要更具有摧毀力,整個院子好像是被炸成了兩半,一條一米寬的裂縫從門前院後足足二十米長。幾處還未完全倒塌的承重牆,正時不時的零零散散,沸沸揚揚的往下飄水泥土渣子。


    未及我有太多反應,餘震再次風雨飄搖起來,就連最後的那批磚牆也隨之倒在了廢墟中。


    不遠的山上,一陣巨響,破碎的山石,轟隆隆的從山頭向山下這邊急促滾來。也不知道是被嚇暈還是怎麽回事,一股神奇的力量,把我推向院子的廢墟破坑裏。腳下來不急吃痛,細密的石頭陸續從頭頂上呼嘯而過。直到,我看不見外麵的一絲光亮。


    我想這應該是我們祖上顯靈,保佑了我。總之,讓我逃過了一劫。


    我靜靜的蜷縮在這個狹小的空間,仰頭看向頭頂上的厚厚石層,外麵此刻正是靜悄悄的可怕,沒了先前刨磚掘瓦的聲響。眼眸再次黯然神傷,想來,我們都隻是紅塵裏那一粒飄渺的漏沙,去留無意,聚散無常,生死由命。


    “喵,喵,喵……”一個細小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


    我循著貓咪叫喚的聲音,看向距離我不到四米的有些光亮的廢墟裏,碩大的石頭下麵緊緊依偎著四個彎曲的有些佝僂僵硬的身影。


    悲痛欲絕的心情再次悄然升起。我顧不上手背上血漬斑斑的傷痕,一邊又一邊的擦拭眼淚,我先是撕心裂肺的一遍又一遍的叫喚,直到徹底斯竭,才黯然放棄。


    我知道他們再也聽不到我說的任何一句話,哪怕是一聲歎息。


    真主說:人人都要嚐受死的滋味,其目的是提醒人類,有一生就必有一死。


    可是這個上帝太叫人失望,總是捉弄我們,愚弄我們,讓我們這般生不如死,萬般接受痛苦和摧殘。


    死亡或許並不是生命的毀滅,而是讓靈魂換個地方擱淺。我心裏這樣想著,眼裏還是不停的流淚。


    身邊的石子隔得我渾身酸痛,昏昏欲睡中,我又聽到了貓咪微弱的叫喚聲,待我睜開雙眼的時候,貓咪正在舔舐我臉上的傷口,癢癢的,砂礫礫的。這是奶奶的養的胖尼,是一隻通體全黑的貓咪,有著閃亮的眼睛,在黑暗裏發出幽藍的綠光。它似乎有著靈性,在這一堆廢墟裏,竟然活了下來,沒有一絲的受傷。


    在黑暗空洞的世界裏,我似乎找到了感情的宣泄口,安慰似的將它抱在懷裏,反反複複的撫摸它,它像是找到了主人一般,發出呼嚕嚕的聲音,眯著眼睛,睡著了。以前也不知從哪裏看到,書上說:在埃及黑貓是掌管死亡的神靈,可以趕走惡靈。


    我想這隻胖尼就是奶奶他們留給我的神靈。


    許是這兩天兩夜的未合眼,此刻困倦疲憊貫徹全身,不知覺中,迷糊的睡著了。


    這一覺睡的很長很長,長到我以為我就要離開了人世間,靈魂猶如一縷青煙遊蕩在空曠的原野之上,不知歸期,不知歸處。微弱的貓咪叫喚聲再次將我吵醒。


    此刻,雨水從石頭縫裏細密的滲透了進來,我伸長了雙手,接過雨水,一飲而下,無垠之水,最是醇甜可口。有些了氣力,我看向身邊發呆的胖尼,它正有一下沒一下的打盹,我好笑的撫摸著它。它喵喵的在我身上蹭了蹭,圈著身子依偎在我的腿上。手到之處,觸及到一絲皮毛,舉著皮毛迎著微弱的光芒,赫然驚嚇了一跳,竟是一張老鼠皮。想來胖尼趁我睡覺的間隙,還偷偷飽餐了幾頓。


    畜生尚且如此,我又何必輕易放棄生的機會,至少生比死更偉大更有意義。


    我不知道我被埋了多久,但是我能感覺到,我被埋在地下至少超過了二十四小時。一絲惡臭伴隨著細小的風,飄了過來。我知道那是什麽,是屍體腐敗的味道。曾經我會看到垃圾桶,掩麵的落荒而逃。現在麵對至親的骨血,卻絲毫不覺得有半點惡心嫌棄。我在心裏默默祈禱,希望救援隊伍能盡快搜到這裏來。


    終於,外麵有了一絲響動,翻磚搬石的聲音給了生的希望。


    “救命,救命……”我用盡了全力,可是呼救的聲音如若蚊蠅,讓我欲哭無淚。


    突然胖尼像是明白了什麽似的,睜開雙眼,嘶聲力竭的叫喚“喵喵……”


    原已經走遠的響動聲,再次折回。


    “下麵有沒有人,有沒有人……”。


    我張大嘴巴,卻發不出聲音,幹澀的喉嚨顫抖了幾下,情急無奈我拿起邊上的碎石,用力敲打邊上的石頭。


    上麵才突然興奮的大喊一聲:“快,這邊有活口,抓緊時間,過來施救。”


    於是頭頂上傳來陣陣躁動聲,約莫一個小時左右,黑暗的空隙裏有了一絲光亮,刺眼奪目。


    我閉著眼睛不敢睜開,待我捂著臉,從指縫裏看向身邊的胖尼時,它卻不知何時消失不見了。


    整個施救過程耗費了三四個小時,原本還清晰的頭腦,越發的混沌。


    直到,一雙沾滿血泥的手,將我從廢墟裏抱起,我才又有了知覺。


    “求你,將他們都挖出來……”這是我清醒時,說的最後一句話。


    “姑娘,醒醒,不要睡,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醫生,快,她快不行了……”


    “她已經沒氣了,放棄吧,還有更多的生命需要救援,這是那孩子留下的照片,還有學生證。”


    “這麽漂亮的姑娘,埋了,可惜了。”


    “運到殯儀館是不現實的,還未運到到那裏,估計都有味了。”


    “是啊。我們抓緊簡單處理一下,把死者的遺物清理一下,給死者拍遺照,封起來吧。”


    “這批數百具屍體,後半夜將會一起轉移到後山荒野地,進行消毒,集中掩埋,以防止災後瘟疫發生…………”


    我沒有死,我能聽見你們說話,你們不要把我裝進屍袋裏,不要將我捆紮起來……


    耳邊傳來絡繹不絕的腳步聲,我被人輕放在冰冷的空地上。周邊傳來一股消毒水混雜著濃烈嗆鼻的石灰味道。這種味道裏伴隨著屍體的惡臭陣陣撲鼻而來。我渾身用不上一絲力氣,我唯一還有的動作就是,拚命的呼吸,盡管呼吸如此微弱……


    大地再次劇烈的顫動,我隻覺得身子有節奏的跟隨地麵的坡度紛紛滾動,直到產生一股巨大的慣性力,把我從屍袋裏甩了出去,如驚鴻一般將我拋入江河湖海的汩汩浪潮裏。


    ………


    我的靈魂從生離死別走向了另一個極端:置之死地而後生。


    是的,我又活了下來,並走上了一條不複重來的路。


    握著那些年盈盈碎碎的片段,不堪回首相望的往事,沒有歡愉,沒有執念,我艱難苟且的活著。


    我被人販子救起來的時候,還帶著一顆虔誠的感恩。在後來的千回百轉,輪流到毒梟手裏的時候,恍然間我變的痛不欲生,追悔莫及。


    人販子,說的更貼切一點,就是綁架的土匪強盜。而我,剛好遇上的是一批有組織的大強盜,他們不僅販賣人口,還從事毒品交易。


    應該是2008年的仲夏,正是北京奧運會如火如荼的時候,我從長長的傷痛中蘇醒了過來。


    這是一處深巷苔痕的獨家小院,牆高宅深,我從整潔的房間裏,步履蹣跚的走到窗前,刺眼奪目的陽光,金光閃閃。伸出十指,舉目瞭望指間細縫裏滲透進來的光陰,恍如隔世的淺笑了起來,我有多久沒有看到陽光了,久到我記不起自己原來的樣子。陽光下,我的雙手恢複的很好,纖細柔長,淺淺的汗毛在陽光下,顧盼生輝,一切恍然如夢。


    “你醒了?”一個少數民族打扮的婦人,推門而入。我仔細打量她,皮膚黝黑,個子高挑,眼睛卻很大。


    “是你救了我?”因太久未說話的原因,突然聽到自己的聲音,我頗感生疏。


    婦人淺笑了一下,將端進來的藥,擱置在我的麵前,說:“我隻是負責照顧,並不是我救的你。我不知道你打哪來,但是你現在必須吃藥了,而且要留在這裏。”


    我接過藥,不畏懼刺鼻的苦,仰頭而飲,將空了的藥碗遞了過去,安靜的說:“我為什麽要走,這裏很安靜,我喜歡這裏的安靜。雖然我不知道這是哪?”


    “看來姑娘氣色不錯,不枉費我這兩個月來的沒日沒夜的伺候。這裏滇西,靠近緬甸一帶。”婦人淡淡的說著。


    “噢,原來我病了這麽久,距離汶川地震已經兩個多月了。”我明亮的眼睛,忽暗了起來,悠悠的歎息了一聲。


    “我隻管收錢,替人辦事,別的什麽也不知道。”婦人隨手拿起湯碗,不再多說,匆匆鎖上門,走了出去。


    我將目光掃向院子四周,除了茂密的籬笆爬滿了牆頭之外,院子四個角落設有寬大的落地帳篷,帳篷邊上散落著隨處可見的鐵籠子,以及粗細不等的繩索。這是拿來何用?難不成是狩獵嘛。這樣想著,我徑直的往房間門外走,赫然發現,竹門外不僅上了一把大鎖,還有兩個凶神惡煞的護衛。


    這個婦人說的沒錯,我離不開這裏,我被囚禁了。


    白天婦人每隔三個時辰會過來一趟,不僅好吃好喝的伺候,還會時不時的帶些好看的花過來,但是卻不太多話。我知道問不出個所以然了,隻好養精蓄銳,不再多問。


    過幾日,每每後半夜的時候,院子裏就會有嘶嘶的響動聲,或是女人的低泣,或是嬰兒的哭泣,聲音不大,但是我不會聽錯。因為院子總是漆黑一片,什麽也瞧不清楚,我隻能倚著窗戶,豎起耳朵,不放過院子裏一切細小的聲音。


    次日,婦人很早就送來了早飯,並告訴我說:“接你的人,晚上會到。我的任務也就完成了。你好生歇著吧。”


    我吃完米粥,仔細琢磨這句話,眼下是滇西,中國少數名族盤踞地最多的地帶,也是歹徒最猖狂的地段。每日院子裏都會有不同的人看守把望,半夜還有孩子女人的哭聲,難不成,他們是一群人販子。如果是人販子,為什麽對我特殊照顧,如果是我,我斷然不會用一個泱泱將死之人,拿來掙錢,他們有什麽不可告人的勾當…………


    …………


    之後的事情,便是與夏景軒恩怨糾葛的種種癡纏,從故事一開始開始慢慢訴說的到現在的…………當然故事還是要繼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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