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多久,就在我準備收傘,踏入別墅的大門時,車子一陣轟鳴,去而複返,緊急的停靠在身後,我轉身狐疑的看向全然不顧大雨紛飛的男人,正大步流星的向我跑來。


    我赫然的駐立原地,心虛的看著已經來到我麵前的男人,不等我說話,男人突然展開雙臂,用盡全力,將我緊緊的圈固在懷裏,一動不動。


    “夏景軒,你弄疼我了,快鬆開,發什麽神經。”我伏在他的胸膛,一陣手足並用的掙紮。


    “別動,女人。就讓我抱一小會兒。”男人輕歎。聲音充滿了眷戀:“也不知這是怎麽了,看不見你,就是不安。總覺得,我這一走,再也看不見你,捉不到你,你說,我是不是精神已經奔潰到邊緣了?還是我太敏感太胡思亂想了?”


    “我想你是昨晚喝酒喝多了,腦子抽瘋了。”我垂下眼簾,心底一顫,沉寂的空氣裏彌漫著憂傷,卻仰臉大笑,推開他,大聲說:“夏景軒,你是不是老糊塗了,你瞧瞧這深門大院,宅高樓俏的,眼下四處都是你的人,喔,對了,還有幾隻凶神惡煞的藏獒,你說,我難不成還長著翅膀飛出去不成?你想太多了……”


    男人裂開嘴輕笑,搖搖頭,卻不生氣,伸手撫摸我的臉頰,暗自嘲笑:“也對,你一個小姑娘,還能插翅跑了不成,我真是太庸人自擾了,嗬嗬,我走了,乖乖的等我回來。我預估初五可以回來,到時候我們在一起過個小年也還是不錯的……”


    “嗯。”我輕哼一聲,揮手跟他再見,揚言囑咐:“路上多保重。噢,對了,給星月的衣服都帶上了吧?”


    “帶了。”


    男人大笑,埋頭上車,絕塵而去,車子濺起的水花,噴在我的衣角上,帶著成都的年味,有些淒涼……


    我安靜的趴在窗台上,隔著玻璃看遠處的夜幕,漆黑茹素,如行川一雙醉人的雙眸。


    行川你此刻在哪裏,在做什麽,是否如同夏景軒一般回到了哈爾濱!


    收回思緒,雙手不停的擰捏揉搓手裏的身份證,昨夜費了好大的力氣,才從夏景軒錢包裏不著痕跡的偷了過來。說出來竟是有些可笑,自己的身份證,還要去別人那裏去偷,不過,好在過了今晚,一切都結束了,我可以離開這個傷心之地,帶著我向往已久的自由,翱翔任何一個我所不熟悉的城市……


    起身,換了一身利索的衣服,將隨身物品帶好,再次折回窗前,這個時候,啊塞布達換班,剛巧不在,靈芝約好了這個點會來。


    果然,樓下的拐角處,一個身影一閃,沒入了邊上的陰影處。


    眼睛鋒芒一亮,我猛然從座位上跳起,我記得那條小路是通往後院的捷徑,隻要跟著靈芝的步伐,肯定可以從後院出去,當然要擺脫那幾隻氣勢洶洶的藏獒可不是件小事。


    我馱著腰,小心翼翼的來到靈芝約好的拐角,我想我真是太小瞧靈芝了,等我挨著她的時候,她已經將看守後院的無論是人,還是藏獒,統統的都迷昏了過去。


    “你還行嗎?”靈芝斜眼看我,指著麵前的高牆。


    “可以。”我不假思索的小聲說道。


    “你確定你可以翻過去?”靈芝帶著質疑,緊張兮兮的四處張望:“你先來,要快,注意高牆上的籬笆還有針刺,紮破了身子,可別怨我。”


    “好。”我努努嘴,想想這麽點高的牆,還是難不倒我的,在孤山野嶺的地方待了這麽久,馬步不是白紮的,拳頭也不是白練的。


    我腳下用勁,往上一蹦,雙手輕巧的就扒住了圍牆,果然,圍牆上的籬笆帶刺,鑽心的疼痛從手指向周圍蔓延,我不禁“嘶”了一聲。


    “別出聲,藥力淺,他們很快就會醒。快跳下去……”


    “嗯。”我顧不上指尖的痛,翻身跳下牆,片刻的功夫,靈芝矯健的從牆頭上跳了下來。


    未等我反應,隻見她托著我就往不遠處的車子跑去。


    “上車。”靈芝冷哼一聲。


    我迅速的跳上車,刹那間,車子發動,迎著綿綿細雨,消失在雨幕裏。


    我坐在副駕駛上,扣上安全帶,靈芝的側臉柔柔的隨著燈光,清晰明朗起來。這一刻,我竟然有些喜歡這個姑娘,帶著痞氣,或是嬌媚,都是滿滿的喜歡。


    靈芝顯然是讓我出乎意料的,她比我想的要強大,她矯健,聰慧,身手了得,像極了一線的女特工。唯獨在愛情裏,她沉醉了,迷失了,甚至幫助自己的情敵渡過難關,至少這一點,拋開她的身份,這個叫靈芝的女人,還是有那麽一點可愛的。


    黎明,曙光迎著晨霧,鋪散迷離起來。


    靈芝美豔的臉龐絲毫沒有半點疲憊,甚至臉上蕩漾開來幸福笑容,是我從未見過的,就連眯起的眼睛裏都閃爍著細細碎碎的幸福光芒。我想這束光芒,正是因為我的離開,而肆意張揚……


    “我要趕著景軒給我電話之前,回到成都公寓,隻能送你到這……”靈芝輕巧的燃起一個煙,紅唇香豔欲滴。


    這還是我第一次,瞧見女人抽煙,比我想象的差別很大,我一直覺得女人抽煙或是痞氣,或是庸俗,或是有損形象,現在看來,我統統都是錯誤的。嗬嗬,她抽煙的模樣,纖細的手指輕佻,娥眉微蹙,撅起的嘴唇霎是迷人好看,至少極致的優雅,惹得我不得不多看兩眼。


    “也好。”我不知道要說寫什麽,說的再多,也隻會讓靈芝覺得我很虛偽。


    “今此一別,但願你我老死不相往來。”靈芝轉臉看我,黑長的風衣,隨風揚起,伸手遞過來一遝錢,輕蔑的笑道:“拿著吧,就算是死,也死遠點,別死在成都……”


    我現在需要錢,這是明擺的事實,可是我不願意接受她的錢,包括跟夏景軒一切有關係的人,我都不願意接受。


    “我隻拿兩千塊,剩下的你收回去,這兩千算是我的酬勞。”


    “酬勞?”靈芝狐疑的瞪大眼,將煙蒂隨手踏在腳下,仰頭嗤之以鼻的大笑:“我冒著生命的危險,助你逃離,你還管我要報酬?”


    “我隻覺得,至少這樣,我們就兩清了。”我頓了頓,輕舔幹裂的嘴唇,聲音溫和:“你得到了你想要的男人,而我,得到了想要的自由。這兩千塊,權當是我把男人送給你的酬勞,你覺得我要的高了?”


    “哼,蘇晴啊蘇晴,你當景軒是誰?是你玩膩的物品還是你隨隨便便丟的垃圾?你的男人,送給我?”靈芝冷豔嘲笑:“這些錢,對我而言真的不算是什麽。既然你這麽有骨氣,哼,誰叫我靈芝善解人意呢。成交了,我們兩清!”


    “謝謝。”我望著靈芝轉身沒入人潮如注的人群,大聲叫道。女人的身影毫無征兆的停頓了一下,駐足的腳步卻大步流星的向前方的停車場邁去。


    很多時候,就像是現在,很怕觸及那些隱匿的傷口,怕淚如洪流洶湧澎湃。


    別了,我的成都。別了,生我養我的成都。別了那些年夢碎了一地的成都。別了,相思成災的成都,別了……


    從未停歇腳下的步伐,我怕我一個閃失,一個駐足停頓,就可能散失終生的自由,我知道,當啊塞布達發現我失蹤之後,那個叫夏景軒的男人,定會發狂進入瘋癲狀態,我要再此之前,唯一能做的就是逃的更遠一些……


    春節無論去哪裏的票,都是那麽的難買,在黃牛顛三倒四以後,我終於如願以償的踏上離別之旅……


    呼嘯而過的山山水水,隔著車窗,隨之漸行漸遠……


    相聚離散都像是風,匆匆而過,沒有什麽會永久,更不會有什麽會永垂不朽。一段情如風中漏沙,隨風揚起,也隨風落定。


    一顆受了魔障的心,隱忍著回憶的碎片,頹廢淒迷。我似是遠離的成都,煙雲繚繞,陰鬱孤獨。不願再去思考,更不願意去展望,未來太過於可怕,我徒留一個身份證,毫無學曆,將用怎麽樣的一雙手,去織寫以後的人生……


    眼下,擁擠的車廂裏,百態橫生。或是神采奕奕的大學生,或是歸心似箭的外鄉人民,或是孩童欣喜歡笑聲……所有人的臉上,都寫滿了沉醉,喜悅和幸福……從小到大,這還是我第一次乘坐火車,夾雜著年味十足的火車,竟叫我一陣熱淚盈眶,這是一種久別與世的感情,所有人的歡喜似乎都能喚回我無數的共鳴,真的,我不敢再想,一丁點的都不能,哪怕邊上一對父女之間點滴的親情都能叫我思親泛濫成災……


    我幾乎沒什麽行李,就連洗臉刷牙的毛巾也沒有,我這麽一個愛幹淨的人,竟然可以忍受自己一天一夜不洗漱。和很多人一樣,能有個站票就算是不錯了,唯一不同的是,我沒有那些人的期盼和興奮。


    “要不要過來歇會兒?”身側響起一個不大的聲音。


    我怔了怔,轉頭看向身後,一個渾身帶著混凝土腥味的男人,留著幾許胡子,正麵目慈善的看著我,他懷裏還抱著個孩子。


    “姑娘,我端詳你很久了,你不說話,也不喝水,更不吃飯,一直失魂落魄的樣子,是不是有心事?”


    我輕笑,聲音卻黯啞:“沒有。”


    “嗬嗬,姑娘,莫怕。我是地道的上海人,你別看我渾身帶著混凝土,髒兮兮的像個壞人。為了趕這趟去上海的車,我這衣服都沒來得及換。”男人皮膚黝黑,笑起來的時候,皮膚褶皺,尤其是眼角,卻看在我的心裏,不覺得有些溫暖。


    “還有多久到上海?”我迎著車窗照進來的陽光,笑著問道。


    “現在已經過了杭州,最多個把小時,就到了。”


    “謝謝。”我微笑,低頭不去看那人,再也不願多說一句話。


    縱使那人百般好奇的打量我,我也隻是隨之一笑。


    上海,就是我此行的終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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