整整兩日,湘妃的病症沒有得到半點緩解,反而有愈來愈烈之勢。


    前天夜裏人還醒過一次,清醒時還能言語溫和地和宮人說話,甚至還問了七殿下閔柏瀾的功課如何。


    這兩日湘妃卻是越發的昏沉,就連醒時都極少,即便是醒了也雙目混沌,似是、似是癡傻了一般。


    整日裏浸在太醫院的七殿下閔柏瀾守在榻邊侍疾,始終不肯離開半步。


    已經調查清楚卻仍舊毫無頭緒也無半點進展,這讓軒帝脾氣越發易怒,湘妃宮裏的宮人們已經被發作了不少人,這也讓侍奉的內侍和宮婢們越發小心翼翼。


    軒帝的種種,讓祥芷宮越發的死氣沉沉。


    “父皇……”雙眼紅腫的閔柏瀾立在一側,眼中帶著無措,“昨日,昨日母妃不認得兒臣了……”


    軒帝看著清減許多的閔柏瀾,合上眼眸壓下眼中翻滾的情緒,“老七別在這耗著了,你母妃……等你母妃好了再過來看她不遲。”


    閔柏瀾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麽,看見軒帝搭在膝上攥緊的手,卻又咽了回去。


    “父皇您保重身體。”行了禮便退出內殿。


    滿麵憂愁的閔柏瀾神色懊惱,都怪他學藝不精,若是他能遍習醫書,母妃的病症……也許就有解了。


    皇宮裏湘妃娘娘病重的消息不脛而走,因七殿下閔柏瀾一直不示外人,對此到鮮少有人會把湘妃身上不明病症與陰謀詭計聯係到一起。


    然而無意間聽聞閔柏涵吐露此言的鄭荷華卻是惶惶不可終日。


    她怎麽琢磨都覺得宮裏湘妃娘娘的病症與鄭風華的症狀十分相似。


    鄭風華這般是她一手促成,可湘妃娘娘一直安於後宮之中,又有誰會不要命的去陷害她呢?


    況且,七殿下已經長大,於儲君之位已經有了一爭之力,現在想要湘妃娘娘的命是否太遲了?


    她不會以為後宮之中湘妃娘娘身患重病是瑞王母妃所為,隻擔心是她自己的實情露出了馬腳。


    現在的她無比慶幸瑞王殿下處死了鄭風華,否則一旦暴露出來,她必是難逃一死。


    是她太過心慈手軟,竟想留得鄭風華一命。


    雖然那時她想的是留她一命,好看自己如何的風光……好在殿下下手及時。


    若是換在此時……她是如何也逃不掉的。


    一邊慶幸,一邊又後怕不已的鄭荷華心裏不再哀歎自己命運不公,不再悲傷自己生時短暫的孩兒,隻慶幸自己還活著。


    金陵中風雲驟變,她隻盼那人一世安穩。


    那人的臉最初時是閔柏衍少年時的模樣,漸漸便變成了深情時的閔柏涵。


    鄭荷華眼裏漸漸有些迷茫,眼前看不清的人影像是那顆漸漸偏頗的心。


    心裏有了歡喜的人,喜怒哀愁便都會隨之牽動。為之喜、為之憂。


    “如果陛下應允,你也會隨大軍出征嗎?”葉婉茹轉著手中的茶盞,話語輕鬆。


    “我已經應了殿下,隻是到底會心中感到於你多有虧欠。”段恒毅抿了抿嘴角,尚未動身,卻已經有了離別的愁緒在心中蕩起。


    乍聞“虧欠”二字,葉婉茹心中便盈起些許的不快,甚至是感到有些委屈。


    她知道那是小女兒家的心思在作怪,她想與欽慕之人長相廝守,她想與之朝朝暮暮,卻始終知曉男兒當胸有抱負,不該囚於這一方宅院之中。


    更何況,她所認識的恒毅,似生來便該是持劍策馬馳騁於沙場之人。


    她不怕他展翅高飛,隻是怕了生離死別,怕了那人再不會回應,怕了所有的情意都將無所傾訴。


    一直以來相處極為融洽的二人之間少有的出現了沉默。


    這種沉默讓人心中發悶,似是夏日黃昏布滿了陰雲的天空。


    “隻是虧欠嗎?”葉婉茹別開眼不看麵前的人。


    正心中惴惴的段恒毅聽見這話,不由麵上一喜,隨後便有些喜笑顏開往前湊近了不少。


    他左右瞥了幾眼,見四下無人便大著膽子抓起葉婉茹的手,隨後二話不說就要往自己臉上招呼,口中道:“不是虧欠,婉兒莫氣,是我不會說話,實在該打,該打!”


    察覺他的意圖,葉婉茹哪裏會真打,雖然她心中氣得真想打段恒毅幾下,卻也知男人的臉麵打不得。


    到底拗不過力氣大的段恒毅,被攥著的手貼在他的麵皮上,抬眼便看到他眼中的討好,又是一副嬉皮笑臉的模樣。


    段恒毅還未怎樣,葉婉茹倒是忍不住先紅了臉。


    明明是“打”的名號,可手落下去沒了力道,反倒像是在輕撫,掌下溫熱的皮膚也似乎變得灼熱,掌心有些發燙。


    “你怎麽這般無賴!”葉婉茹收回了手。


    見葉婉茹情緒恢複,段恒毅倒也沒收回手,隻拉著她的手在掌中握緊,說出口的話卻鄭重了不少。


    “陛下立儲一事已經避無可避,幾位殿下中三殿下應是最得帝心,婉兒可還記得去年那支射向殿下的暗箭?若殿下辭去,也必是凶險萬分。”


    “況且隻有我走了,那位十一爺才會在金陵有所行動。我一直在等他不拆穿我身份的原因……隻是我心裏記掛你的安危,又不想你為我擔憂夜不能寢……”


    “你別說了。”葉婉茹突然打斷段恒毅。


    對上段恒毅疑惑的目光,葉婉茹啟唇淺笑,麵色卻是有些發白。


    “你去吧,隻要你知道我掛記你的安危便好,我不想……我還等著你騎著高頭大馬來迎娶我。”


    每每想到這背後一次次的推手都是六殿下,她都會忍不住脊背發寒,她不知道究竟怎樣,才會讓六殿下如此喪心病狂去摧毀所有。


    她日日盼著,盼著一切塵埃落定。


    葉婉茹未盡之言,讓段恒毅忍不住紅了眼眶,那段時日婉兒日日渾渾噩噩,他又何嚐不是?


    想要盡情擁抱心愛之人的念頭像是一種深入骨髓的毒藥,讓他想要拋下一切。


    隻是如今不能,心底的念頭便會被一再壓抑,壓抑在心裏最深處。


    “好,我答應你。”段恒毅鄭重允諾。


    看著葉婉茹展顏,段恒毅心思卻有些飄遠。


    他沒說的是,他離開金陵的日子,也許便是顧家傾塌的時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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