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恒毅並非是見好不懂得收斂之人,聽到軒帝這話他自然不會再提那些行刑場上的血腥場麵。


    更何況今日軒帝召他進宮也定非是為了盤問此事,且他還想從軒帝的口中探聽出昨夜他去丞相府究竟為了何事,自是不會被軒帝被繞進去。


    半垂著頭的段恒毅儼然是一副沒精打采的模樣,好似昨日觀斬所見到的景象仍舊讓他心有餘悸般。


    軒帝笑著揶揄道:“嗬嗬,朕的顧卿可不該這般弱不禁風。”


    說罷,軒帝便是微微擰眉輕歎了一聲,“此事倒是朕考慮不周,你自幼便是嬌生慣養,這打打殺殺的確不適合你。”


    “隻是啊……”軒帝略微抬高下頜睨了段恒毅一眼,語中似有嚴厲道:“隻是朕的愛卿不該這般無用。”


    軒帝這話說得可謂是有些難聽刺耳,且又似是帶著些許譏諷的,就連立在他身邊的高博臉上都微有變化。


    然而段恒毅臉上的神色卻是毫無變化,似是對於軒帝口中的話毫不在意般。


    正在高博心存疑慮時,軒帝便又喟歎一聲。


    “朕沒指望這你上陣殺敵,隻你身在大理寺任職,這血腥之事雖不長有,但也總歸是十分平常的。你若是每見一次後都大醉不醒,朕豈不是要失望?”


    忽地,高博剛剛懸起了些許的心便又放了下來。


    陛下果真對小顧大人十分縱容。他就說嘛,陛下怎麽會因為這樣一件小事就惱了小顧大人。


    嗬嗬,看來日後這小顧大人定是前途無量了。


    軒帝看向段恒毅的目光中似是帶著嗔怒,但任誰都聽得出他話語中的恨鐵不成鋼。


    就連高博都看得出來,段恒毅又如何會不知?


    對於軒帝這般的和顏悅色,段恒毅在心中有些不屑地冷哼一聲,麵上卻依然恭謹,且眼中也迸出些喜出望外的神色來。


    “陛下,這可怨不得臣下。您也知道臣下連殺雞都沒見過,那些大活人一個個在臣下的麵前刷刷的掉腦袋……那劊子手手裏的斷頭刀跟切瓜似的,臣下怎會不害怕?”


    “俗話說一回生二回熟,下次再有這樣的事,臣下定然不會依賴這酒水才能得眠,至少一醉方休事不必了。”


    段恒毅神色間有幾分懨懨,站在殿中似是有些搖搖欲墜的模樣,一看便有幾分宿醉未醒的模樣。


    軒帝一噎,瞪著段恒毅好一會兒,這才有些煩悶地抬手捏了捏眉心,輕歎一聲後,看了高博一眼。


    高博先是一怔,隨後便滿臉笑意地一頷首褪了下去。


    “你呀!朕真是拿你沒辦法,也隻有你把膽小說得這般冠冕堂皇。”


    軒帝略有無奈地搖頭歎息一聲,“朕記得城南河堤挖掘屍骸時,你也是日日在場的,對著骷髏白骨麵不改色之人,竟也會怕血流成河……”


    “那不一樣的陛下。”段恒毅不欲多言,便隻麵上稍顯木訥地低語這一句。


    這時,方才離去的高博已經輕步走了回來,他的手中正抱著一個紅木圓杌。


    高博腳下毫不遲疑地朝著立在殿中的段恒毅走了過去。


    段恒毅看了一眼腳邊的圓杌,有些懵懂不解,“高總管,這是何意?”


    “嗬嗬,小顧大人,這是陛下賜您的,快坐吧!”笑嗬嗬的高博低語勸慰一句,這才緩步走到軒帝身後站定。


    段恒毅怔愣了須臾,這才口中高呼,“臣下叩謝陛下聖恩。”


    說罷,段恒毅便一撩衣擺作勢要跪,誰知軒帝的話比他的動作還要快。


    “顧卿免禮了,快坐下吧!看你在眼前晃來晃去朕頭暈。”軒帝說著擺了擺手。


    本就沒打算真跪下的段恒毅也不謙虛,直接坐在了紅木圓杌上。


    一君一臣隔著書案相對而坐,軒帝倒也還罷了,奈何段恒毅身量高雖有些消瘦,但卻並不妨礙他的骨架大,不過臉盆大小的圓杌被他這樣一襯,倒是顯得有幾分袖珍。


    本該是顯得有些局促的,但段恒毅麵上的神色太過坦然,讓是容易讓人忽略了他此時正坐在小杌子上。


    不過就算坐著小杌子,在旁人眼裏也可以算得上是一份殊榮。


    要知道朝中眾臣在殿上議事時,無論事情討論多久,他們始終都是要站在大殿上的。


    而段恒毅如今僅僅是因為醉酒精神不濟,就得了軒帝的賜座,這事若是傳出去,怕是又要讓一幫臣子們羨慕嫉妒了。


    沉默了須臾,段恒毅見軒帝仍舊沒有開口言明讓他進宮的目的後,便狀似不經意地開口,“不知陛下召臣下進宮所為何事?”


    原本他是沒想這麽快便開口的,隻是他急於得知昨夜軒帝去了丞相府究竟為何,這才忍不住開口發問。


    軒帝哼笑一聲,嗤笑道:“你身為朕的臣子,朕即便無事召你入宮,便是不可為嗎?”


    段恒毅麵上一哂,忙笑道:“陛下您說的哪裏話,這自是臣下的榮幸。”


    話雖如此說,他心裏卻是冷笑一聲。陛下您莫不是在無理取鬧?


    “你知道就好,日後這樣的混賬話莫要再說。”軒帝嗔怒地看了一眼段恒毅,轉而便又道:“今日召你進宮,並非為了昨日的事。不過昨日的事朕已經有所聽聞,你所做不錯,朕該是給你些獎賞的。”


    “陛下,臣下當不得陛下您的賞賜,遊街是臣下和幾位同僚商議後的結果。為的也自是那些失兒丟女的百姓。”


    “陛下您若是想賞,便賞楊大人吧!這些事最後拍板的人都是楊大人,若是沒有楊大人的同意,昨日之事也不會這般順利。”


    段恒毅頗有些義正言辭的模樣,且坐在圓杌上以後,他也像是恢複了幾分精神,至少那雙眼中已經全無困頓。


    “嗬嗬,你倒是個不貪功的。隻是論功行賞,此次爾等有功,朕合該給些賞賜的。”


    軒帝一副笑嗬嗬的模樣,對於段恒毅口中所說渾不在意地擺擺手。


    段恒毅卻是心下忽地一緊,賞罰,賞罰,賞與罰自是不分家的。


    說完了賞,那麽便該說罰了吧?


    那李宏源父子當真有這個膽子在軒帝麵前承認了販賣私鹽一事?那軒帝會治他個知情不報的罪嗎?


    正當段恒毅心裏懷疑時,卻聽軒帝忽然開口。


    “不知顧卿對廣元喬家後生喬石可知否?”


    段恒毅隻覺頭腦之中一片嗡鳴,又覺得一陣憤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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