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才婉兒還戲言自己是傻子,可婉兒又何嚐不是癡兒?


    這麽多的畫像……隻怕都是婉兒思念至極時所畫,更甚至是這一刻的段恒毅腦中浮現出了,去歲冬日落雪時節婉兒去西山為他立衣冠塚時的模樣。


    心中的愧疚感如潮水般湧起,段恒毅隻覺愧對葉婉茹良多,一時間卻又不知該如何開口,且那些歉疚地話語也太過虛浮無力,並不能撫平他所做下的事。


    看到段恒毅目光直直地落在那些畫卷上,葉婉茹便覺越發地羞赧,尚且殘留著淚光的雙眼有些躲閃地不去身前之人。


    葉婉茹並不想提這些畫卷的事,偏段恒毅一張張地翻看後,又開始評頭論足起來。


    “婉兒的畫技倒是精湛了不少,隻是婉兒似是很少畫我笑的時候……”


    話說了一半,段恒毅卻隻覺喉間一哽,那句帶著調侃的話卻如何也說不出口。


    整整二十六幅畫卷中他看見了穿著各式衣衫的自己,帶著笑容的卻隻有那一張,身披鎧甲的少年騎在駿馬上,盔甲下露出大半的臉上帶著笑,身後是有些虛化的城門……


    這是定了婚期後,他隨父前往邊城望朔城時的場景,那時礙於婚期前男女不得私下相見,是以他和婉兒並沒有好好的道別,甚至在那之前他和婉兒也一直都在書信往來。


    城門一別時,也隻不過是帶著不舍和期盼遙遙相望,卻不想最後,等來的不是如期而至的婚禮,而是訣別……


    段恒毅心中自責不已的同時,卻也能感覺到葉婉茹之所以會畫了這一張帶笑的畫像,不僅僅是心有自責,更是帶著期盼。


    期盼哪一日能圓了那日的遺憾……


    緊了緊手中的柔夷,段恒毅輕歎了一聲,看向葉婉茹的目光中藏有深深地愧疚和憐惜。


    手被這隻寬厚溫熱的手掌握著,葉婉茹隻覺心中無比安寧,且那絲絲的羞赧也再這上天厚賜的重逢下消失殆盡。


    就如恒毅所說,若是沒有了那場意外,如今他們二人早已經是名正言順的夫妻,且眼下時局動蕩,這樣的相聚並不多,她更不願因羞赧而錯失與他相處的機會。


    也隻有通過這掌心的溫度、跳動的脈搏,她才能真真切切地感受到,她的少年是活生生地站在她的麵前。


    “這件事你打算一直瞞著夫人嗎?”


    勾了勾小指在這人掌心中劃動幾下,葉婉茹便問出了她一直想問的事情,且她也不想再從他的眼中看到歉意。


    這件事上恒毅這麽做自是有他的苦衷和身不由己,她隻會心疼他,卻不會真正地去惱怒他,且他更加希望日後有什麽事,他都能隻會自己一聲。


    知道他安好,她便也能安心。


    “婉兒可是不誠實了,不是一直都叫娘的嗎?怎麽如今倒是生分地叫起了夫人?我娘不就是你娘嗎?”


    段恒毅朝著葉婉茹眨了眨眼,當下便戲謔起葉婉茹來,手上也頗為不安分地捏了捏葉婉茹的掌心。


    “你別插科打諢,說正經的呢!”


    葉婉茹麵上一片坦然,私下卻有些害羞,單獨免對夫人時,喚夫人為娘她十分自然,然而在段恒毅麵前她卻有幾分叫不出口。


    且眼下他二人這般拉家常的模樣……又像是老夫老妻般相處的情景,實在讓她有些難為情。


    看到葉婉茹有些嬌憨的模樣,段恒毅臉上的笑更加疏朗了幾分,好在他並沒有繼續調侃葉婉茹,轉而正色回答了這個問題。


    “眼下時機還不到,不過霜痕卻是早就知道的。城南那夜前去羈押範智傑、柳三豹時,就是霜痕帶人去的。且審訊範智傑等人也一直由霜痕經手。”


    “雖然這件事已經過去了大半年,但將軍府內外的眼線並未撤除,為了不打草驚蛇霜痕一直沒動手處置那幾個眼線。而我活著的事情也最好不要告訴娘。”


    段恒毅頓了頓話語,眉頭微蹙歎息了一聲,“隻能先苦著娘了,否則娘一旦有什麽異常舉動,便會身陷險境。”


    葉婉茹自是知道這其中的凶險,就她而言所遇到的刺殺已經有兩次,夫人還是在府中安全些,且現在的確不是坦言的好時機。


    她稍稍安心些後,便又想到恒毅哥哥回到金陵後先聯係的是霜痕而不是她,便忍不住心下有些泛酸,“你倒是瞞得嚴實。”


    隻需看一眼葉婉茹的神情,便把她心中所想猜了大致的段恒毅露出了一個有些憨傻的笑來,解釋道:“先前在北地養好了傷以後,便聯係了霜痕,因不知背後動手的人是誰,便隻能以他人之名回到金陵。”


    “而顧清臨那時卻恰好成了這個人選,直到半月前他逃出了看守,輾轉回到金陵,這才鬧出了真假二公子的戲碼。”


    段恒毅眼中神色一滯,稍稍遲疑了下,卻是沒把他猜測幕後之人大致已經知道他身份一事告訴葉婉茹。


    幕後之人是哪一路的牛鬼蛇神尚且不明,說出這件事也不過是憑添擔憂罷了!


    說到顧清臨,葉婉茹便不可避免地想到今日金陵裏四起的風言風語,不禁有些好奇道:“孔家小姐可是同顧清臨一起離開了金陵?你又是怎麽說服他放下顧二公子這個身份的?”


    “顧清臨本就不稀罕顧家二公子的身份,可是說他對整個顧家是又愛又恨的。沒了這層身份的禁錮,他才能得以和傾慕的姑娘在一起。”


    口中說著顧清臨和孔采薇的事,想到自己的段恒毅卻是目光灼灼地看著麵前的葉婉茹。


    說著旁人的事,可又何嚐不是他們自己?況且眼下的顧清臨和孔采薇大抵是比他和婉兒要幸福的,雖說金陵的風言風語不止,但他們二人至少能朝夕相處,更可名正言順地在一起。


    經曆過一場生離死別,才會知道這平淡的相處猶為珍貴且不易。


    “顧言於這件事中雖說牽連的關係不大,但此人卻是個老奸巨猾的佞臣,背地裏不知道斂了多少的不義之財,貪墨官銀便更是不在話下。”


    “一旦……一旦皇位易主,顧言這樣的臣子定然不會善終。顧清臨離開金陵便是用保住顧府上兩位夫人的安全無虞換得。”


    “顧府老夫人看著倒是慈眉善目,我曾在宮裏見過一回,若她們二人無過,大可留得性命……隻是若她們知道這其中是你在作怪,怕是會恨你的。”


    “隻要婉兒不恨我,我還怕什麽?不過兩位夫人待我這個假顧清臨確實寵愛非常,承諾顧清臨這件事,也算是全了我的一份歉疚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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