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夥計的態度格外的殷勤,且段恒毅記得這店小二他並未曾見過,雖“顧清臨”的名號在金陵中頗為響亮,但想來遠遠達不到人人識得的地步。


    那麽這個異常殷勤的夥計,便太過不同尋常。


    段恒毅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地睨了店夥計一眼,而後眼中似是帶著笑意的輕慢目光,緩緩掠過店夥計身後那並不顯眼的酒肆。


    冷哼了一聲後,段恒毅便收回了目光,轉而好整以暇地看著臉上帶著幾分諂笑的店夥計。


    這一聲冷哼中似是帶著不屑和嫌棄,想來也是,本就出身富貴之家的“顧少爺”吃穿用度無一不精致且精細,去往之處都是裝修高雅之處,也更是一擲千金之地。


    像是這等藏於陋巷之中風格粗獷的小小酒肆,他又何曾踏足過?


    這一點不僅僅是段恒毅心知肚明,就連店夥計聽到他的這一聲冷哼後,很快也便想明白了“顧大人”為何不下馬。


    且之所以會稱呼為“顧大人”而不是“小顧大人”,也自是因為這幾日有關顧家父子不和的傳聞,已經在金陵的各大街小巷中開始流傳。


    店夥計為了能拉攏到“顧清臨”這位金陵的新貴進店中小酌幾杯,也算是花盡了心思來討好他。


    “午後酷熱難耐?本官在此視察民生,你竟敢私自拉攏本官,該當何罪、又是何居心啊?”


    明明額頭上已經被曬出了一層薄汗來,偏偏段恒毅這般拿腔作勢說話時,又是一副頗為怡然自得且神清氣爽的模樣。


    格外拉長的聲音裏帶著深深的質疑,卻又帶著少許的威嚴,聽得店夥計心中直打起了鼓,直後悔不該見錢眼開對這位爺起了利用之心。


    後悔不迭的店夥計見“顧清臨”這般刁難他,自是心中一陣忐忑,但見到他這般模樣,又不敢現下又打退堂鼓,更怕這位難纏的爺起了疑心。


    畢竟這位爺的喜怒不定,他可是早有耳聞。騎虎難下的店夥計臉上笑容已經不如先前那般,看那模樣似是笑容已經有了些許的僵硬,說話爺不如先前那般順暢。


    “大人……小的、小的哪兒敢呢!不過是見大人您如此辛勞心生不忍,您看……今日這街道上如此蕭條,還不都是畏熱躲在屋裏納涼……”


    說話吞吞吐吐的店夥計偷偷抬眼瞥了一眼端坐馬背上的段恒毅,見他神色依舊如方才那般時,心中更是跳入鼓雷。


    拿起搭在肩上雪白的布巾,有些急切地擦了擦滿臉橫流的汗,店夥計這才壓低了聲音又帶著些恭維道:“大人您是不知,前幾日您奉旨隨陛下西行,不過第二日便有大人們登記造冊把受災的百姓記錄在上,且這兩日正在往下分撥賑災銀兩。”


    段恒毅耐著性子聽這店夥計在這羅裏吧嗦,聽聞這話後微微一頷首,眼中也露出些許的興味來,總不至於這夥計是因為對他心生感激才上前搭話吧?


    不等段恒毅心中再做猜測,便聽那店夥計語氣有些激動道:“這次朝中的大人們分撥賑災銀兩,不隻是按田地分錢,更是算上了家裏人口,小人家在金陵外的朱家莊上……小人這回也得了一份災銀。”


    “雖說不多,但小人常年在外做活計,家裏又有幾畝薄田,養活一家老小是足夠了。小人知道這雖然是陛下的旨意,但我們這些平民百姓心中都感激顧大人您……”


    “要是沒有您為我們這些百姓說好話,隻怕這事也就不了了之了,大人您不知道您這一回是救了多少的百姓!”


    店夥計好似十分激動,說著話竟也有幾分熱淚盈眶的模樣,看向段恒毅的目光也更加熱切了幾分。


    像是在段恒毅麵前落淚十分不好意思一般,店夥計連忙擦了擦眼角的淚花,臉上的笑更加真誠了幾分,但說話間又帶上了幾分之前的市儈。


    “老話兒說得好,酒香不怕巷子深,大人您今日行到這便也是緣分,何不進小店小酌幾杯略作休憩。”


    聽到這些話的段恒毅心中不禁生出幾分喜意來,看來他那日所為並不算白費心思,然而他想要的並非是這些百姓的感激。


    略顯嚴肅的目光緩緩地掠過四遭周身,眼見著行人比先前已經多了不少,然而卻始終無一人上前來與他搭話,難不成這有些聒噪的店夥計當真是霜痕安排的引路人?


    “陛下才乃我等百姓的衣食父母。更何況食君之祿,忠君之事是本官之本分,下回記得什麽該說什麽不該說,若是再敢胡言亂語,小心爺差人割了你的舌頭!”


    眼中帶著清淺笑意的段恒毅虎著臉恐嚇起店夥計來,這話他聽得也就罷了,若是被有心人聽去,隻怕會給這小夥計帶來災禍……


    “多……多謝大人提點。小的心中感激大人,今日有緣得見,一時間心中激動萬分,這才……”


    一聽要被割了舌頭,店夥計嚇得變了臉色,說話也戰戰兢兢起來。


    想到這有些聒噪的夥計便是霜痕找來的知情人,段恒毅心中便也沒有逗趣的心思,當下便冷著臉嗬斥了一聲。


    “少囉嗦,還不趕快去給爺張羅幾個下酒小菜,再打兩盆清水來,給爺飲飲馬。”


    步下馬背後又把韁繩交給了店夥計,段恒毅這才緩緩踱步進這小小的酒肆中。


    酒肆裏不大,不過有四五張桌子靠窗邊擺放著,倒是一股濃鬱的酒香氣一進屋便爭先恐後地竄進鼻息,掃了一眼靠著牆壁擺放的數尊大酒缸,段恒毅便看到了那道延伸向上的樓梯。


    想來霜痕怕是就在樓上候著吧?


    段恒毅心中略一遲疑,卻是沒有步上樓梯,而是尋了一處靠門邊的桌子坐了下來。


    這酒肆實在奇怪得很,店內冷清沒有食客尚有情可原,然而連掌櫃的和夥夫都並未見,這裏裏外外似是都隻有這夥計一人。


    怎麽看怎麽像是一處黑店!


    也許,這夥計並非是霜痕安排下來的接頭人,而是另有其人!


    想到有這種可能,段恒毅心中便生出了幾分警惕來,看向門外忙著拴馬又抓了草料喂馬的夥計,他心中的疑慮卻始終不消。


    先前這夥計一口一個對他心生感激,現下卻把一個大活人晾在這,反而殷勤地照顧起一頭畜生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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