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於戶部尚書薑恒薑大人被軒帝罰站在了禦書房偏殿一事,還沒到晌午時,便已經傳的人盡皆知,且“顧清臨”進宮與軒帝密談一事的消息也同樣不脛而走。


    這樣一來,孰高孰低、孰輕孰重當即便高下立見。但又可謂是幾家歡喜幾家愁,可更多的卻是人人惶恐不安。


    近日來受到牽連的朝臣已經不僅僅是一個戶部尚書薑恒,更有前兩日的兵部尚書葉洵,如此一來,就算再愚鈍的人也從中聞到了不懂尋常的味道。


    然而許多大人們寧願相信這是一樁樁發生在多事之秋時的巧合,也不願相信是背後有人在有意地攪弄風雲。


    金陵的朝堂上如今這般局勢並非三兩日,且一直和和氣氣平靜非常,他們也想不出究竟是什麽人想要攪亂這一潭平靜的池水……


    更甚至是他們不願猜測這件事的背後是受到了軒帝的旨意……若是如此,那他們便是人人自危!


    戶部尚書薑恒薑大人被罰站禦書房一事就像是一顆投進湖裏的石子,雖然未曾濺起太大的漣漪,但和“顧清臨”在這個當頭與軒帝密探一事合並在一處,便變成了一塊大石頭,蕩起的漣漪久久不能平息。


    各處大人們的府上也開始變得不平靜起來,一改前幾日因玥王殿下閔柏淳和兵部尚書葉洵一事的死氣沉沉,平日裏鮮少走動的各個朝臣們都麵帶鬱色心神不寧。


    更甚至是不少府上都大開正門,機靈的門房小廝得了當家老爺的令,等在大開的府門前恭候著不知何時便會上門的貴人。


    一時間,這些大人們似是已經忘了要去避嫌一說,更忘了他們身邊又會有多少的耳目在注視著他們的一舉一動。


    他們隻想著,這個時候若是坐著不動,那麽也許下一個丟了臉麵、甚至是丟了性命的便會是他們。


    更讓他們心中惶惶不安的便是,他們都知道這隻是個開始,什麽時候會結束卻並不知曉……


    朝中安穩數十年,並無大的動蕩發生,這讓朝中的許多人都已經漸漸忘記了當年的軒帝也是一位雷厲風行手段狠辣之人。


    安穩舒適的日子過得太久了,險些讓他們以為那隻臥龍早已經沒了精力去騰雲駕霧……這接連發生的幾件事卻讓許多人心中猛然驚醒。


    臥龍也好、臥虎也罷,總歸是騰雲駕霧虎嘯山林的霸主,捋了胡須觸了龍鱗,又怎麽會有好下場?


    一家招幌已經陳舊褪色的小酒館中,幾位胡須都垂到了胸口上的中年男子正湊在一間雅間裏,他們各個麵如菜色,一臉的憂心忡忡。


    小酒館中並不見招呼客人的店小二,櫃台中亦不見掌櫃的,偌大的酒館中便隻有雅間裏的幾位客人,然幾人中間又無人開口說話。


    整個酒館中透著一股死寂般的沉靜,隻有濃鬱的酒香氣在彌漫著,透著些香甜的酒香氣被吸入五髒六腑後,幾人卻都感到了一股苦寒之氣。


    幾人默默地對著桌上的酒壺相顧無言,良久後,一胡須黑白參半的老者才喟然長歎一聲。


    “這金陵要起風了啊!我以為這輩子都會平靜到老……孰不知臨了臨了,反倒是不能善始善終了!”


    老者的一聲長歎同時也說出了另外幾人的心中所想,他們的臉上都現出一絲驚慌的神色來,不約而同地把目光看向了說話的老者。


    老者也不抬頭,隻是緩緩地執起酒壺把自己麵前的酒杯斟滿,端到鼻息前輕嗅了一口後,卻苦笑出聲。


    “這猴兒釀是喝一杯少一杯了啊!”


    老者又是一聲長歎,旋即便眼角一縮,猛地端起酒杯一飲而盡,話卻是不再言半句。


    老者的言行被幾人看在眼中,他們心中惶恐惴惴的同時卻又存了一絲僥幸,但他們同時也困惑這把火究竟會燒到何時,又究竟會燒到哪裏……


    這時身在禦書房偏殿中麵對一把空空如也的椅子思過的薑恒尚不知這件事早已傳得沸沸揚揚,他隻是恭敬地對著那把椅子站立,雙眼微微眯著,似是心中有所思,又似是心中空無一物。


    靜靜的偏殿中半點生息也無,隻有那處沙漏中緩緩流淌的細沙時時刻刻響著,每一聲都像是灑落在了薑恒的心上。


    而他也從一開始的不平靜,甚至是感到前所唯有的屈辱,漸漸地趨於平靜下來。


    他雖老了,心卻未老,且也並未患有眼疾,心更是不盲……


    站在這的兩個時辰,薑恒近乎把他這為官的大半生都重新想了一遍,事已至此,有今日這番遭遇,他也並不覺得冤屈。


    他這一生為官前十數載戰戰兢兢,後十數載唯唯諾諾,從來沒有做過一件為國為民之事……所有的心思手段近乎都用在了討好上峰、奉承陛下一事上。


    能官拜戶部尚書,說實話,他並不配,至少德行遠遠不夠……


    “嗬嗬”


    薑恒口中溢出一聲低低的自嘲。


    兩日前他曾在府中跳腳嘲笑身為同僚的兵部尚書葉洵,卻不曾想風水輪流轉,這麽快就輪到他自己了,他不知道下一個會是何人,但他知道他心中是有些期待的。


    他期待看著下一個深陷泥潭之人會是何人……


    站在那裏的薑恒雖已年過半百,但養尊處優時日已久看上去也不過像不惑之齡的人,但這兩個時辰一過,薑恒卻像是老了許多一般,甚至他臉上現出的疲態像是龍鍾老人一般。


    這與他晨起進宮時的模樣大相徑庭。


    漸漸地,看在薑恒眼中的事務都發生了變化,眼前的一切像是一個深不見底的寒潭一般,驀地,方才還佇立的身影便轟然倒地。


    在薑恒倒地時,一道人影倏然間便從梁上的陰影中一躍而下,來人手探上薑恒的鼻端,旋即又探到薑恒的腕間。


    須臾後,來人便又一閃身匆匆消失在偏殿中,而薑恒卻依舊人事不知地倒在鋪就著地衣的偏殿裏無人理會。


    汀蘭水榭中軒帝依舊坐在那裏,自己和自己對弈,且不時便眉心輕擰,似是有些困惑一般,且拈著棋子的手也久久未下落。


    方才從禦書房偏殿中匆匆離去的身影忽然從窗外躍進,輕飄飄地落在了地上。


    “啟稟陛下,薑大人暈過去了,屬下查探過並無大礙。”


    軒帝眉間一動卻並未開口,隻是那枚拈在指尖許久的棋子卻是終於落了下去,棋盤上的勝局已定。


    “遣禦醫前來為他診病吧!這麽多年來沒有功勞也是有苦勞了,莫要讓朕落得個苛待臣子的名聲。”


    軒帝麵上帶著譏諷涼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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