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為穹?你我頭頂上這片無垠的天意為蒼穹,於廣袤的天地之間,你我之於不過是微小如螻蟻……嗬嗬,小小一座山也敢名為穹頂山!”


    不過是就事論事的段恒毅沒有料到,他的實話實說卻引來了軒帝有些惱怒的情緒,且從軒帝的這一番話中也能聽得出來,軒帝對於穹頂山的名字是極為不滿的。


    隻是他又言說他們於天地來說,不過是微小如螻蟻……這究竟又是何意呢?


    至少他沒從軒帝的語氣中聽到任何的敬畏之意……


    反觀這一座形似穹頂的山,倒是讓軒帝心生不滿,這在他看來,實在是有些小題大做了。


    不過是一座形似的山罷了,就像城東那座石溪寺一般,因寺院牆外有一條滿是石塊的溪流,人們便以石溪寺來喚那座無名的寺院。


    久而久之,這石溪寺便成了寺院的名字,穹頂山亦如是。


    他從方誌上看到過有關穹頂山的記載,從前人們總是“桃兒山”、“豬腚山”、“饅頭山”……等等不下十餘個粗俗易懂且又好記的名字,但這些名字得起源都因其形似而得名。


    最後定名為穹頂山,還是因為在前朝時,一位編纂方誌的官員來此查探後,給起了一個較之前文雅許多也頗為大氣的名字。


    自那以後,穹頂山、穹頂山的便叫開了,畢竟這名字自口中說出以後,上到大小官員下到平民百姓總歸是有了一個統一的叫法。


    否則各家有各家的習慣,口耳相傳下,同一片區域生活的百姓,對於這座山的叫法也是各不相同的,往往同一座山,從五個人口中大致能聽到三四個名字。


    這種混亂下,一座山由官家定名也是極為重要的。


    隻是那位前朝曾編纂方誌後來官拜丞相的孟令祺,如何也想不到在今日有人對此極為不滿。


    而軒帝的不滿又源於何呢?


    在他看來隻怕是軒帝以為這座山配不上這個“穹”字,而他之所以會做此想的原因,不過是因為他才是這天下間的帝王。


    是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的。蒼穹也好,穹頂也罷,唯有他的身份才能配得上。


    否則軒帝也不會說出“你我之於天地也不過微小如螻蟻”這種話來,想必這也是軒帝不斷尋丹問藥想要追求長生不老的重要原因。


    唯有長身不老,他軒帝才能比肩天地……


    嗬嗬,看不出來,這個老雜毛的野心倒是不小!已經幾近花甲之年,卻還妄想做著長生不老的美夢!


    曾經他還想不明白,軒帝明明已經大權在握,又怎麽會想著重新肅清朝堂……現在看來,不過是他想要為自己新一輪掌權清除障礙罷了!


    那些首當其衝的便是已經在朝中立足多年的權臣,他們已然成了軒帝的眼中釘,若一日不除去便會礙一日的眼……


    這何其荒謬!


    他的所作所為,不過是為了滿足他的一己私欲罷了,便把朝堂上搞得烏煙瘴氣!


    “嗬嗬,不過是一個稱謂罷了,陛下您何須為此動怒。”


    段恒毅嘴角翕動了兩下,露出一絲不甚明顯的冷笑來,但略微垂下的臉上已經帶上了些許的不耐煩和些許的鄙夷。


    “言之在理啊,倒是朕久不出宮乍一看到這山巒起伏忍不住心生感慨!”


    軒帝口中輕笑了一聲,也並未計較段恒毅這話中的無禮,率先向著半山腰的方向走了過去。


    “萬千山水雖不入陛下的眼中,但卻早已在陛下的心中所描繪,看與不看並無二致。”


    “嗬嗬,顧卿這話說的頗有禪意,著實讓朕刮目相看呐!”


    “陛下您謬讚了,臣不過是心有所想便直言罷了。”


    跟在軒帝身後的段恒毅有些強顏歡笑地咧了咧嘴,露出一個顯得略有些憨傻的笑來。


    那一處掩在林中的孤墳已經近在咫尺,現在的他也生不出旁的心思去旁敲側擊,隻覺得似是有一隻大手扼住了他的喉嚨,讓他的呼吸都變得有些艱難。


    臨立於山腰處,遠眺著那一處掩映在蔥鬱林間的孤墳,軒帝喟然長歎一聲。


    “與故人相逢於荒山,不可謂不是一種機緣,隻讓朕恍覺世事無常呐!”


    “故人?陛下莫非有舊識隱居在這山上嗎?這倒是臣思慮不周了,沒有攜帶些許禮物前來……”


    心中咚咚咚狂跳個不停的段恒毅,裝傻充愣的話還沒說完,便被軒帝打斷。


    “嗬嗬,有酒便足矣,朕的這位老友唯嗜此物。”


    站在前麵的軒帝回頭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段恒毅,旋即說完這句話便隻身徑直朝著那座墳塋走了過去。


    而段恒毅被軒帝這一瞥,那狂跳不已的心似是跳動的更加劇烈。


    他知道這是他的算計了……


    隻是戲台子已經搭了起來,這出戲無論如何他也是要唱完的。


    臉上的笑意已經徹底維持不住的段恒毅,極力地抑製著有些忍不住有些發抖的聲音,讓自己說出口的話聽上去平靜如常。


    “如此說來,與臣倒也算得上是同道中人了,隻是不知是何許人也?”


    這一次,軒帝並未回答段恒毅的話,反而是跟在身後的一位羽林衛飛步上前,把手中拎著的酒壇子遞給了軒帝。


    僅僅隻是遲疑了一瞬,段恒毅便打消了上前的念頭。


    他已經在心中能確定了那件事必然與軒帝有脫不開的幹係,他便做不到在“自己”和父親的墳塋前與軒帝談笑風生。


    即使這處衣冠塚裏麵空無一物,可這兩處空的墳塋卻是葬送了他和婉兒相守的愛情,更葬送了母親唯一的期盼。


    他做不到……


    “段卿家……想不到朕今日會在此與你相見,想來怕是冥冥之中自有天意的指引……你,可曾怪過朕?”


    ……


    “這酒便是你生前最喜愛的竹葉青,是朕藏了二十年的,本想等……便賜於你的,可誰知……唉!是朕愧對你啊!”


    “如今看到你魂歸故土,朕這心總算是能放下些許了,否則朕每每夢醒時,便始終無法心安。”


    軒帝口中斷斷續續的低語聲還在不斷地傳來,但段恒毅的心卻越跳越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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