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臨站在院牆下,微微眯著雙眼看了一眼那道人影消失的方向,心中已經變的平靜無波,並且他對於進到宮裏會有一種什麽樣的結果,已經是有所察覺。


    來的這名禦前侍衛,在府裏耽擱了這麽長時間,無非是想要給身在城南的那位“顧清臨”爭取時間罷了。


    還未到禦前對峙,近乎所有的人,便都已經認定了他這個吵鬧著找上門來的人是假的,是個圖謀不軌的奸佞之輩……


    而這名禦前侍衛,雖不見得一定就是段恒毅的人,但能讓此人在得到陛下的命令後,自作主張的做出這些,便足以見得老頭子不管在朝上還是朝下,都越發的不得人心。


    照此發展下去,受陛下照拂的顧家,也許不用等到新君登基,便會成為在這一場權利交替更迭中的犧牲品……


    隻是老頭子似是還不自知,他從來都是張狂且絲毫不知收斂的,他也從未真正的把任何人放在眼裏過,他所表現出來的謙遜模樣,不過都是做給外人看的罷了!


    現如今金陵的形勢怕是會愈加的混亂不堪,而老頭子這樣從前張狂慣了且在朝中樹敵不斷的人,怕是很快便成為眾矢之的。


    也許朝堂中並非所有人都是一脈一派之人,但當他們同時有了一個共同的敵人,那麽這個人,便會成為眾人心中的活靶子……


    老頭子總以為顧家勢大又有陛下的眷顧,自是會始終屹立不倒。可無論是一個姓氏家族,還是一個王朝的迭起興衰,都是冥冥之中自有定數罷了。


    一個王朝尚且不能永世的穩坐江山,一個依靠皇權而起的氏族,又緣何會長盛不衰?


    老頭子做了大半輩子的美夢,也許會一直做下去吧!


    另一旁的顧言,聽到侍衛丟下這句話後卻已經消失不見的身影,自是知道被這侍衛擺了一道,但他卻有怒不敢言。


    他猜不出這是否是陛下的安排,也不敢妄自揣測……


    但他卻似是越發的能肯定一件事,那麽便是他麵前之人,十有八九是個假的。


    隻是讓他疑惑的是,既然明明已經知道是必敗之事,策劃這件事的背後之人弄出這麽大的動靜,隻為了曇花一現嗎?


    他這樣做,除卻白白損耗一條任命以外,他究竟能在顧家得到什麽呢?


    若是這件事背後沒有一點目的,隻是為了鬧一件烏龍事件,那就不僅僅是讓人感到匪夷所思,而是會考慮那人是不是一個癡傻之人……


    顧清臨間顧言一臉凝重且有些恍惚的模樣,心中便升起些許怨懟和不甘來,譏笑一聲。


    “怎麽顧大人還站在這裏,是膽怯了嗎?”


    顧言一臉的凶狠,微微眯起的雙眼中,射出兩道狹長且狠毒的目光直接落在顧清臨的臉上,口中厲聲喝斥道:


    “你個宵小鼠輩竟敢在本官麵前大放厥詞,你信不信不用到禦前,本官便能讓你死無葬身之地,且根本不會有人過問!”


    顧言放出這些狠話時,看是凶狠到恨不得下一刻就讓顧清臨人頭落地,實則他現在也不是外強中幹罷了。


    事情已經傳到了陛下的耳朵裏,且陛下已經打定主意要過問,那麽此人無論真假,他的生死都已經由不得自己做主了。


    可若是不說些恐嚇之言,他又實在是看不慣這個鼠雀之輩,在他麵前擺出這副有恃無恐狂傲的模樣……


    可出乎顧言意料的是,他麵前這位“鼠雀之輩”卻隻是滿臉嘲諷地哼笑一聲,便不予理會他。


    這個時候的顧清臨心中所想極為複雜,不知該拿出一種什麽樣的姿態,來對待他麵前的生身之父。


    他對老頭子也曾孺慕過、也曾欽佩過,隻是那些情感早在一次次的漠視下漸漸淡去,但這一份血脈的牽連,又讓他始終狠不下心來割舍。


    這種又愛又恨的情感,如今在今天,在看到他麵對皇權時卑躬屈膝的模樣,和那種深刻在他心裏飛揚跋扈易怒不可一世的模樣大相徑庭時,似是一下便都煙消雲散。


    他並非是一無是處的紈絝少爺,而他,亦並非是無所不能的。


    他見識到了他軟弱的一麵,便像是見到了最醜陋的一麵,他在他麵前所樹立起那些暴戾獨斷專行的一麵,全都被推翻在眼前。


    他已然無所畏懼,又何懼他口中那兩句不痛不癢的恐嚇?


    顧清臨臉上帶著淡淡的嘲諷,露出一抹輕蔑的笑來,不理會顧言,便率先登上了停靠在府門外的馬車。


    一進到馬車裏,顧清臨便聞到了熟悉的香氣,而讓他稍感心中寬慰的卻是,這輛馬車裏的擺設並沒有太大的變動。


    他順手拉開五鬥櫃最底層的抽屜,從裏麵拿出了幾個玉石雕刻的手把件,隨後他又一一拉開其餘的抽屜,見到第三層抽屜裏裝著兩本兵書後,便有些興致全無。


    拿在手裏把玩的玉石把件被他隨手丟在了地上,響起咚咚兩聲後便又歸於沉寂。


    嗬嗬,看來段恒毅還真是打定主意要定了這顧二公子的名頭……不過此事也並非不可行,隻是他想要的不知他會不會同意。


    若是能與他達成交易,就此把顧家二少爺的名頭讓給他又如何!


    且他這一次找回來的主要目的,也並不是為了這個可有可無的身份而來,不過是為了出一口心中的惡氣和要他一個承諾罷了。


    段恒毅他並不了解,但有關已逝的段大將軍他在歸途中卻聽聞了不少,且在那座近乎避世的山村裏,埋在山頭上那些無名的墳塚,都讓他漸漸明白活著的意義……


    此時不被顧清臨所了解的段恒毅,正閑庭信步的走在皇宮內院裏,而召他入宮的軒帝,他卻並未得見。


    段恒毅是幾人中最先趕到皇宮的,但他並未如願的見到軒帝,且他在來時路上想好的,先告那位致果校尉一狀的打算也算是泡湯了。


    晚風送來一陣陣的燥熱,同時也吹起了小花園裏陣陣甜膩的花香。


    百無聊賴的段恒毅毫無形象可言地蹲在一棵樹下,口中一邊叼著草棍,一邊還在嘮嘮叨叨地說著什麽。


    “哼,已經打算攬事,現在又想著避嫌,是不是有些多此一舉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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