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金陵裏的一切,包括他所熟識的人或物,都已經不是過去他所熟識的那些人和物。一切都看似相識,但實則早已經是物是人非。


    劉二等人也已經遠非是過去與他一起混混度日的那個劉二,就連李大個兒也遠非是過去的那個李大個兒……


    曾經他的那幾位狐朋狗友,雖然說也是為他馬首是瞻,可遠沒有現在這般,言語中帶著幾分敬佩,甚至是諂媚之意。


    這份由衷的敬佩之意,他聽的出來,不僅僅是像過去那般,因為他的一些陰謀詭計而心生敬佩,而是發自內心深處的感激和敬佩之意。


    他們定然是感謝“顧清臨”的……是顧二少爺把他們帶上了一條通往康莊的大道,而非是一條渾渾噩噩看不見前路的糊塗道路。


    隻是那個顧清臨,並非是他。


    且無論是過去的他,還是現在的他,都始終沉浸在自我失意中,無法真正的從中解脫出來。


    他的隱忍和委曲求全,不僅僅是對父親傷透了心,也不過是為了顧全大局罷了,否則以眼下現在顧家的狀況,至少會提前五六年之久……


    他做不到那樣心狠,他對父親,對長兄,對顧家還是有著一份眷念之情的。他也會有所顧及,甚至是思前想後。


    可段恒毅則不然,生他養他的並非是顧家,父親於他更無生養之恩,兄長於他也無友悌之意,他能對他們二人下得去手,他卻不可以。


    包括對待劉二李大個兒等人一樣,段恒毅之所以想要帶他們走上一條康莊大道,改邪歸正,不也是起了利用他們的心思在其中嗎?


    若是他的這幾個狐朋狗友都生於尋常百姓家,你端的隻要看段恒毅是否還會如此費盡心力地去遊說他們罷了!


    遊離於權力之外的人,與斡旋於珍寶財富之外的商人,實質上並沒有任何的區別,不過都是無利不起早罷了!


    段恒毅想要拉攏他們這些人,不過是看他們家中都是在朝為官之人,且一旦他們能像他一樣,如願地翻了身,便會成為他最大的助力。


    且這也是讓人極其不容易起疑的最保險方式,否則以段恒毅的為人,怕是不屑於與劉二等人為伍……


    顧清臨聽著雅間外響起的嘰嘰喳喳吵嚷聲,眼角眉梢上都帶著一股涼薄的嘲諷之意。


    他和假的自己相比,這點子忍辱負重,似乎都算不得什麽了。至少除卻不爭不搶,他從未曾做過違背自己本心的事情。


    不管交友也好,仕途也好,甚至連擇親一事上也罷,他從來都沒有勉強過自己。


    可即使如此,他仍舊覺得自己過的甚為委屈,且不夠恣意張揚。


    但如今和段恒毅相比,他似乎又是幸運的。


    隻是這種幸運,終究非他所願……


    他寧願要一個有血有肉,像大將軍那樣會打會罰,但同樣也會默默寵愛的父親……


    也絕非想要一個麵冷心冷,隻會虛情假意,從不過問任何事,但隻要關乎到他的顏麵,他便不管不顧家法伺候的父親。


    也許他的所說是很片麵,但這就是他所認識到的顧言,與顧從雲所認知中的父親定然不同,就是與現在“顧清臨”眼中所認識的顧言也絕非是同一人。


    顧言是沒有心,沒有情的,他那寥寥無幾的幾分涼薄之情在權衡利弊之前,根本不值一提……


    現在他卻這般把一個假的、心中充滿著仇恨的顧清臨,當成是可器重之人捧在手裏小心翼翼的對待,何嚐不是對他的一種莫大諷刺!


    渾身都散發著陰鬱氣息的顧清臨,聽著耳畔傳來的一句句極其親近的話語,想著自己的那些心事。


    他心中一直壓抑著的怒氣,和被鳩占鵲巢無家可歸的那一絲恐懼和茫然,姿態洶湧地席卷而來。


    驀地,一抹帶著鹹濕之意的冰冷劃過眼角,顧清臨眼中翻滾的情緒有瞬間的凝滯,隨後他猛地抬手橫在雙眼前,口中意味不明地低笑兩聲。


    “嗬嗬嗬,自作孽啊!”


    劉二劉知遠口中咋咋呼呼地吆喝著店小二上茶上酒菜後,便大大咧咧地率先推開了雅間的門,還未見到人,便吵嚷起來。


    “清臨兄好不快活啊!如今這外麵跟下了火似的,你倒好,躲在這沁涼的雅間裏品著香茗聽著悠揚的琴音,想著心中的佳人……”


    李牧原爭先恐後地跟在劉知遠身後擠了進來,在看到靠坐在椅子上,正半睨著一雙眼似笑非笑地看著他們的顧清臨時,幾人都怔了一怔。


    在他們幾人麵前的顧清臨,並非是那個一向衣著考究,就連什麽顏色的錦衣搭配那雙錦靴都要思量一會兒的闊少爺。


    犯到是像一個落魄了的貴公子,一身粗布衣衫,看上去就已經很是寒酸,但讓他們更加感到驚訝的是,那一身衣衫已經洗的有些褪了色,且膝蓋上甚至還打了兩塊顏色格外紮眼的補丁……


    最讓劉二等人感到無比詫異的是,這樣的顧兄,並非是他們記憶中的那個顧兄,麵前這個人渾身都透著一股頹廢……甚至帶著些沉喪的氣息……


    就好像是……好像是……心中懷著多大的血海深仇不得報整日抑鬱消沉一樣。


    劉知遠和李牧原二人,飛快的對視一眼,都從對方眼中看到了懷疑和不敢置信,當更多的確實警惕之心。


    顧兄早就和他們幾人交代過,如今他們幾人參進邊貿商道一事,按照他們幾人家兄的一貫行徑,自是不會讓他們這麽如意。


    沒有人敢去陛下麵前找晦氣,但給他們下個絆子的事還是避免不了。


    他們也一直小心提防著,一直都是相安無事,隻是沒想到,如今清臨兄在城南辦案,無暇分身,便有人坐不住了,找出一個與清臨兄麵貌有八九分相似之人來冒充他。


    這人為的怕是不僅僅是混淆視聽,誰人不知現在清臨兄正是受陛下重用之時,這人假扮清臨兄,定是沒安好心!


    恣意地靠在椅子中的顧清臨任由劉知遠和李牧原打量他良久,但這二人一副見了鬼的模樣,到底是讓他心生不悅。


    “怎麽?不認識了?”


    “我認識你奶奶個腿兒!”劉二口中爆喝一聲,旋即便飛起一記窩心腳,直接朝著顧清臨胸口踢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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