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月敲過門後屏氣凝神躬身頷首的站在門邊等著裏麵的傳話,聽著裏麵一陣窸窸窣窣的穿衣聲,春月驀地心有些發緊。


    若是王妃宿在了王爺院裏,叫她怎麽麵對一向對她不薄的王妃?是人都會有親疏遠近的心思,更何況他們這些伺候人的下人?


    王爺身邊的大婢女說出去的好聽些,在王府裏無論是王爺那還是王妃那都有幾分的臉,可說到底也不過是個伺候人的奴才。


    若是因為荷側妃得罪了王妃,可就有些不值當了,春月垂了垂眼,荷側妃一向不如王妃識大體明事理,先前荷側妃仗著有身孕,沒少給王妃臉色看。


    怎麽的剛剛她就動了惻隱之心,憐憫起荷側妃來了,再不得寵那也是個主子,哪裏輪得到她一個宮婢可憐。


    想到這春月暗自惱悔起來,從台階上退後了兩步到屋簷下輕語道:“王爺若是沒起,奴婢這就請荷側妃先回去。”


    “既然來了,就讓她進來吧。”閔柏涵的聲音傳了出來,聲音裏帶著一絲還未睡醒的沙啞,語氣淡淡的,聽不出喜怒。


    “是。”春月低低的應了一聲,轉身便向著院外走著。


    她心道:算起來王爺也有大半月沒見荷側妃了,如今聽見荷側妃來也沒有表現出絲毫的驚喜,可見王爺心裏大約還是惱著荷側妃的。


    這時,門“吱呀”一聲響了,昨夜守在外間值夜的宮婢秋霜走了出來。


    “春月姐姐。”秋霜壓低嗓音低低的喚了一聲春月,隨後她快走幾步追了上去。


    春月笑著點了定秋霜的額頭,帶著笑意低聲啐罵道:“死妮子,可是睡的太死了?姐姐我敲門都不見你回話。”


    秋霜抬手捂在額頭上,伸手抱住春月的手臂撒嬌道:“姐姐快別打趣我了,王爺一宿沒睡,我在外間竟聽到王爺翻身的聲音,天剛放亮,王爺就起來看書,我哪裏還能在那躺著,這不在裏間伺候著研墨了嘛。”


    說著秋霜翻開掌心,幾道清晰的墨痕粘在手上,袖口處甚至染黑的一片。


    春月看了看秋霜通紅的雙眼,心中有些心疼,捏了捏秋霜圓潤的臉蛋叮囑道:“這話可不能和旁人說,不然還以為你再抱怨,不願意伺候王爺,這內院的位置,外院多少人搶破了頭都擠不進來。”


    “知道了春月姐,這不就是和你嘮叨嘮叨嘛,我哪有那麽傻。”秋霜鼓了鼓腮,胖嘟嘟的臉頰說不出的可愛,像一隻小鬆鼠。


    “王爺心情怎麽樣?”春月連忙又問了一句。


    秋霜皺了皺眉,略想了一會兒,眼神中帶著些困惑迷茫道:“看不出好壞,王爺一直沒說話,剛剛吩咐的這句,是第一句。”


    春月眉頭微擰,秋霜不過十五歲的年紀,平時粗枝大葉慣了,慣不善於察言觀色,但心思單純,不然也不會被王妃特例將她分到王爺的內院伺候。


    “行,姐姐知道了,你先回去休息吧,以後當差值夜小心著點伺候。”春月不放心的又囑咐了一句才匆匆離開。


    外院門口的鄭荷華站在冷風中瑟瑟發抖,本就身體沒太恢複好,整個人又剛剛從混沌中恢複清明,現在穿著一身單薄的裙裳,尚且豐腴的身形看上去多了幾分弱不禁風的嬌弱。


    守護在外院的侍衛們不禁看了一眼鄭荷華,之前的傳言他們都有所耳聞,但他們是習武之人,又正是血氣方剛的年紀,自是不信那些鬼神之說。


    但他們亦不會去憐憫這個害得王爺被禁足的罪魁禍首,他們身為瑞王爺的王府親衛,一榮俱榮一損俱損,現在也隻不過冷眼旁觀罷了。


    鄭荷華一手提著食盒,一手垂在腰間,不顧外院門口侍衛們的詫異目光,連起來灑掃的內侍們都不時帶著意味不明的眼光打量她。


    她垂在腰間的手緊緊的抓住那塊溫涼的玉佩,這塊玉佩是他們成親時王爺所贈,如今她這幅打扮不過是為了喚起王爺心中那一點憐惜之意。


    王爺定然是在惱怒她沒照顧好他們的孩子,一定是的!鄭荷華微微抬高了圓潤的下頜,臉上帶著從前慣有的高傲神色。


    “荷側妃,王爺請您進去。”走過來的春月對著鄭荷華福一福禮道。


    鄭荷華眼中帶著淺笑,略一頷首道:“有勞春月妹妹了。”說著她褪下手腕上一串鮮紅的瑪瑙鐲子塞進了春月手中。


    冰涼的手碰到春月時,春月猛地打了個激靈,這手像是死人手一樣冰冰涼,感受不到一點活人溫熱的氣息,春月臉色發僵,將瑪瑙手鐲歸還給鄭荷華。


    “荷側妃,您太折煞奴婢了,這不過都是奴婢的分內之事,當不得您的如此重禮。”說完春月退後幾步,給鄭荷華閃出路來,同時距離也稍遠些,防止鄭荷華再塞給她東西。


    春月端著雙手,雙肩微微聳起,躬身頷首站在一旁,她們當奴婢的最重要是忠心,且要清晰的知道自己忠心於誰,她是王爺母妃煒妃娘娘從宮中派來侍奉王爺的。


    宮裏那位娘娘向來不喜荷側妃,她若是收下這鐲子,可不就是和娘娘過不去嘛。


    看春月似是麵有惶恐之色,鄭荷華眼中帶有一絲得色,順勢收回瑪瑙鐲子戴回手腕上,邁著嫋嫋婷婷的腳步向內院走去。


    內院裏瑞王爺閔柏涵獨坐在中間的書案前,寬大的書案上一本翻開的兵書擺在那裏,閔柏涵正一手扶額,目光定定的看著宣紙上一個墨染大字。


    筆鋒淩厲的“忍”字寫的有些狂放不羈,力透紙背,入木三分,可見閔柏涵心中的怨氣何其深重。


    但現在又別無它法,顧先生不遠千裏傳信給他,勸慰他要‘小不忍則亂大謀’,忍一字,心頭之上懸著一把刀,不知什麽時候就會落下,可如今的情形他除了忍也別無他法。


    待顧先生從卓陽國回來帶著大把的銀錢,那時想要收買多少朝臣都不是什麽難事,隻是那幾個牆頭草的老家夥卻是要不得了。


    閔柏涵的眼中閃過一道厲色,卻又升起一絲欣慰,想不到看著最不穩重輕浮的顧先生卻是唯一一個不會落井下石之人。


    想到鄭荷華,閔柏涵皺了皺眉,眼中有一絲厭煩閃過,這個女人害得自己被禁足失了父皇的寵愛,竟然還有臉來見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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