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清臨看見這結巴青年如此模樣,心中有些震驚,他也沒問什麽太過驚世駭俗的事情啊?這也不過是縣衙大牢那一套例行詢問之事。


    莫不是這青年曾遭受過重創以致於聽不得血?那倒是有些奇怪了,這夥山匪看似強橫,實則毫無戰鬥力,不過是仗著人多勢眾。


    以他們的實力和膽魄不至於做下那等慘事,可這結巴青年又是在哪裏見過血呢?


    顧清臨微微傾身,從袖籠裏抽出一根細長的銀針,紮在抽搐青年的足側金闕穴上。


    這一針紮下去,眼見著抽搐的青年漸漸平穩下來,整個人卻仍舊躺在那裏有些許茫然,眼神空洞,粗喘急促的呼吸聲像拉破的風箱。


    麵容平淡的耶律德爾見此和煦的麵上露出些微訝然,隨後一雙深藍色的眼眸淡淡了掃了一眼虎哥三人。


    原本正眼帶擔憂看著結巴軍師的虎哥三人被這眼神一掃,都默默的收回了手,老老實實地的跪在那裏。


    顧清臨又伸手將銀針拔下,隨手扔在了一旁,眼睛瞟了一眼跪在中間的虎哥。


    虎哥長滿橫肉的臉抽動了一下,這才後知後覺的想起,能回話的軍師已經暈倒在一旁,而到現在他們還沒回答大理寺官爺的問話。


    入山當山匪之前,他也不過是平頭百姓,見到縣衙的官差都要點頭哈腰,何時見過京中的這種勳貴之人?一年多來練出的那點匪氣,到現在已經蕩然無存。


    一說話,虎哥就露了怯,口中磕磕絆絆又帶著點討好道:“回,回官爺話,我們隻謀財,不害命,也沒有奸淫過大姑娘小媳婦。”


    虎哥說完偷偷的長舒了一口氣,問話的年輕官爺雖年紀輕輕又坐著,可身上的氣勢比起縣老爺來那可是綽綽有餘,他本就膽怯的一顆心更是提到了嗓子眼兒。


    “哦?是嗎?”顧清臨挑了挑眉毛,壓著喉嚨發出一聲低問。


    跪在虎哥身側的二麻子看年輕的官爺似是不滿,以為他們之前幹的那些個勾當已經被人調查了個幹淨,連忙張口,半點不敢隱瞞。


    “大半年前兄弟們第一次下山幹活,碰到一位小娘子,半路遇到了俠士,沒,沒擄成,後來山上有兩個癟犢子竄到山腳下的村子奸淫了兩個婦人,大當家的和軍師知道後那倆人被斬首示眾了,那血濺了三尺高,咱們兄弟們早就勒緊了褲腰帶。”


    二麻子邊說還像有些後怕似的,眼中帶著些恐懼,又有對那被斬首二人的厭惡,二麻子說完不由地拽了一下腰間紮緊的布帶。


    顧清臨帶著戲謔的眼神一一掃過虎哥三人,隨後遠遠的看了一眼在他們身後的那三百餘名山匪。


    夜裏清寂,他們又沒有刻意的壓低說話聲,是以那距離不過十尺的三百餘名山匪對他們的問話和答話聽得個真切,當他們看到顧清臨的眼神時,都齊齊的點頭。


    隻是一淡淡的瞟了一眼,顧清臨就看清了站在人群中央的那兩張熟麵孔,那二人麵上有些麻木,早就不見了在軍營之中的神采奕奕。


    顧清臨心中一時間有些感慨和擔憂,去年他聽霜痕說幾大軍營之中都出現了不少士兵出逃的事情,這些經過磨練的士兵與尋常的山野百姓不同。


    若是這些人都走投無路湊到一起,再像這些人一樣占山為王、或是對朝廷不滿,煽動一些同在水火之中的人,做出些謀逆舉兵的大事,到那時才是一發不可收拾。


    看來要把這些逃兵重新搜尋到,然後重組新兵之事已經刻不容緩了,事情多拖一天,便是一天的威脅。


    他不能放任這些上過戰場斬過敵人首級的士兵走入歧途,更不能讓原本已經岌岌可危的大耀國在外患蟄伏的同時又有內憂的隱存。


    這山匪說的應當是實話,連那次他碰巧遇到婉兒的事情都說了出來,可見不曾隱瞞過什麽,況且他上過戰場,沾過血的人身上都帶著一股煞氣和血腥氣。


    這煞氣和血腥氣會隨著殺人越多而積累的越多,而這些人身上一絲血腥氣也沒有,更不同提煞氣了,狐假虎威的氣勢倒是挺足。


    但也不過是隻紙老虎,中看不中用,但假日時日,這些人必定會有大用處。


    懷瑾和懷瑜聽見那聲‘小娘子’時,眼中同時閃過厲色,但也隱忍了下來,此次出行,不單單隻有她們自己的人,更還有顧公子的人。


    若是去年小姐曾和山匪相遇,且差點被擄去的事情傳揚出去,小姐的名節怕是保不住了。


    君子報仇十年不晚,看顧公子的樣子是不打算嚴懲這幫山匪狂徒,不過既然已經知道了山匪們的山頭所在,他日再來尋仇也為時不晚。


    坐在馬車裏的葉婉茹聽到此時大約也明白了顧清臨心中所想,他怕是不會對這些山匪使用雷霆手段,反而大有寬大處理的陣仗。


    若是不然僅憑這些山匪的行徑大可押送官府,而不是詢問那些細小之事,顧清臨雖為大理寺主簿,但以顧清臨的才能,用在這裏不免有些大材小用。


    不過俗話說,新官上任三把火,這位新上任的主簿剛去大理寺報道便隨著耶律兄長一路北行,至今還未經手過任何案件,以顧清臨不拘一格的行事作風,想要調查他們為何為匪一事也說不定。


    隻不過這個理由有些太過讓人難以置信,葉婉茹怎麽想都覺得顧清臨的目的不在於此,可他到底目的為何呢?


    “若是不再為匪你們可願意?”顧清臨問出這話時放開了嗓音,脊背也不知不覺挺直。


    疏朗又帶著些醉酒後的沙啞聲音在夜風中飄蕩,一時間三百餘名山匪人人噤聲,似是不敢置信一般,都不由地睜大了眼睛。


    虎哥、二麻子和矮冬瓜三人臉上帶著劫後餘生的狂喜,虎哥甚至狠狠的擰了一把大腿,他唯恐自己聽錯了、更唯恐自己會錯了這位年輕官爺的意思。


    “官,官爺,可是當真?”虎哥激動的嗓音帶著一絲顫抖,有些激動的跪行幾步,粗糲又染著塵土的雙手顫顫巍巍的想要抓顧清臨的袍腳。


    已經跪行到顧清臨麵前的虎哥,看了一眼麵前青年那在昏暗中仍舊泛著光澤和花紋閃現的衣料,虎哥訕訕的收回雙手,背到身後在狼皮坎肩上蹭了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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