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形式好像不允許他傷痛。因為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剛剛還臉色和煦的準提當下就變了表情,高深莫測道:「入我門下,哪裏還有什麽親友?從此你便叫做陸壓,丟棄凡身,專心修習吧。」


    陸壓:??


    這還是陸壓第一次聽說,金烏之身是凡身。


    妖族的小太子,哪裏是容易糊弄的人物?陸壓當下便表示了自己的倔強,對準提做出了強烈的反抗,但是現實是殘酷的,就是他爹來對抗準提,都會落下風,更何況是他一個羽翼未豐的小金烏。


    陸壓很快便被鎮壓了。


    是物理層麵的鎮壓,接引和準提兩位聖人覺得他頑固不化,需要好好磨練一下。


    直到有一天,呆在山中無所事事,都開始冥想西方教教義的陸壓忽然看到了一陣光——


    準提伸出手來:「走,為師帶你去斬斷親緣。」


    *


    陸壓從來沒有想過斬斷親緣是那麽的痛。


    巫妖大戰的戰場上,他的叔叔東皇太一,自爆東皇鍾,他的母親和父親,抵死而戰,巫族將領,也是十不存一。


    戰場之上血流漂杵,三百六十五妖神悉數戰死,隻留下了小妖苟延殘喘。


    那一日,是陸壓真正意義上的斬斷親緣。


    他幾乎用盡了渾身解數,才從準提的手中逃脫——期間還遇見了元始聖人,也該是對方知道了他的父母的慘狀,又想到了曾經和他父親的一兩分交情,所以對他施以援手,將他藏在玉虛宮之後又替他遮掩了天機。


    陸壓在元始這裏養傷之後,拒絕了元始將他收為徒弟的邀請,自請離開,做了一名散人。


    親人離世,家園不在。


    陸壓本以為,自己就會渾渾噩噩地過下去,當一個逍遙散人,探求三千大道。


    卻沒有想過,在不久之後,得知了鯤鵬妖師的消息。


    鯤鵬妖師沒有和其他妖神一樣,死在那場戰場上,而是在關鍵時候叛逃了妖族。


    沒有人知道他去了哪裏,隻知道他最後出現在一片原野之上,一個叫做簡狄的女子見過他。


    他將一滴精血化作鳥卵,被簡狄一口吃下,不久,她就生了一個孩子,叫做契。


    契出生的那天,陸壓曾親自去看過。


    和傳言不同,契的身上雖然有幾分鯤鵬的血脈,但是據陸壓所判斷,他絕對不是鯤鵬的子孫。


    那血脈雖然藏得深,但依舊可以判斷出來,非是從先天帶來,而是誤入了胎體之中,倒像是在藏著些什麽東西。


    後來,陸壓常常道到契的子孫那裏看,就發現那絲血脈沒有平均分散到每一個子孫的身上,而是在契的每一代子孫裏,隻出現在最優秀的那個人身上,一旦下一代身上有了那種氣息,也就不再在上一代的的血脈氣息也就自動消失了,其餘子孫,也隻是分到一些微末氣感……


    如果說那是血脈的話,還不如說是一種蠱,一種一代傳一代的蠱。


    最開始的時候,陸壓以為鯤鵬既然肯在這些普通人身上留下如此東西,肯定是有所圖,所以他守著這個叫做商湯的家族很長時間,直到很久之後,依舊沒有發現鯤鵬的絲毫動靜。


    一直等下去確實不是辦法,於是陸壓開始離開朝歌,出外去找有關於鯤鵬的其他線索。


    直到三教處有傳言——


    三教處有傳言,在道祖合道之前,曾經去北冥過一趟,在北冥呆了一段日子之後回到紫霄宮,直接合道。


    又是北冥。


    於是,前一陣子,陸壓還去了一趟北冥。


    茫茫天地之中,除了一個小木屋,可見有修道者活動的蹤跡之外,一無所獲。


    陸壓本以為線索到這裏就斷了。


    誰能想到呢?隻是一時興起前來朝歌,又是一時興起參加了這次「科舉」。


    而這個所謂的「王姑」「太師」,明明是紂王的姑姑,卻在紂王連孩子都有了的情況下,依舊保有這這些「蠱毒」血脈。


    誰能想到,這個「王姑」,在數十年前,也曾經去過北冥,且在北冥生活過一段時間。


    而這段時間,正好和鴻鈞聖人之前在北冥呆的時間重合。


    絕不會如此之巧。陸壓心道。


    所以,這人的府邸才值得他趁夜一探。


    隻是奇怪的是。


    當陸壓離得風凝近了,才發覺——風凝身上的確有屬於鯤鵬的血脈氣息,但是這氣息不像是在身體內部的,而像是沾染到身上的。甚至說來,這房間裏的氣息都比風凝身上的要濃一些。


    而且,這氣息又不大像是鯤鵬的血脈氣息了——是由鯤鵬血脈的味道,但是總多了一股子玄妙的味道……


    但是,這味道無根無源,至少在這座房子裏,是找不到根源所在的。


    陸壓低頭沉思的時候,風凝已經走到了床邊的桌子上。


    她隻穿著一件單薄的中衣。走到桌子邊喝了一杯半涼的茶水,問道:「陸大人深夜到訪,可有急事?」


    對方認得他實在是再正常不過的事情,陸壓也不耐煩細究。他一向是直來直往的問話風格,就像今天來風凝這裏,連一件隱身衣也懶得穿一樣,既然風凝已經將他認出來了,他也不多墨跡,直接問道:「你曾經去過北冥?」


    風凝是去過北冥的,這是全朝歌都知道的事情,風凝並不知道陸壓為什麽會有這專門的一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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