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傘還落在滿是水窪的地上。


    謝安還未彎身去撿,卻已經被人拽住了手腕便往前走。


    衛懷柔拉著她手腕,比往常的勁都要大一些。


    「懷柔!」謝安微微喘息著製止他。


    衛懷柔鬆了手,停在了離她半步遠的地方,視線慢慢落到謝安的手腕上,抿唇:「我把姐姐弄疼了?」


    她手腕上有一道很淺的淡紅色印子,卻沒有什麽痛感。


    謝安略顯寬大的袖口落下,覆蓋住了那道淺紅色印子,還是讓他看見了。


    「對不起。」他低頭,像是一隻做錯事兒的貓兒。


    「是剛剛他惹著你了?」謝安搖了搖頭,凝眸望著他。


    知道她指的是崔白,但聽到「他」這個字,衛懷柔的眉尖還是忍不住皺了皺。


    或許是早上外頭那些流言蜚語的事,又或者是剛剛的事,他忽然覺得很煩躁,卻也說不清這股子煩躁是從哪裏冒出來的,隻是心裏窩著火。


    「姐姐已經與他退了婚。」 衛懷柔淡道,「碰到應該迴避。」


    他說的話讓她愣了愣神。


    「懷柔,他與我沒有旁的關係。」謝安看著他,「……但他以後會是我的妹夫。」


    衛懷柔斂眸:「他碰了姐姐的手。」


    謝安忽然有些焦急,他仿佛以為她還與崔白不清不楚。有點混沌,她閉了閉眼:「可是……這與三郎又有什麽幹係呢?」


    沉默了一會兒。


    與他又有什麽關係呢?


    「懷柔失言了。」衛懷柔轉身,一點點捏緊了廣袖裏的手。


    謝安微蹙眉角,在原地站了一會兒,沒有開口去阻攔他。


    *


    後麵的兩日謝安有元宵和別的事情要忙,禮部亦有零碎的雜事,他沒有再去找過她。


    趁著傍晚夕陽落下的時候,衛懷柔去了趟太傅府。


    回來的時候已經入夜了。


    馬車搖晃,衛懷柔倚著車簾,耳邊的烏髮也一晃一晃的,月白的廣袖落下,露出一截在月下冷白清瘦的手腕。


    馬車忽然毫無徵兆地晃了晃。


    見車簾邊的衛懷柔眸色淺和,風月也沒多在意。


    隻是忽然,風月看見衛懷柔側過身來,他身上的佩劍被一下抽出。


    冰冷的劍光在昏暗的馬車裏一閃,刺破了那道厚實的遮光的車簾挑了出去。


    車外沒有什麽動靜,但再等劍收回到風月身邊的時候,劍尖已經染上了一抹刺眼的猩紅鮮血,還帶著甜膩膩的血腥味道。


    車外的人死得安靜,身上掛著的「平王府」的烙金命牌還閃爍著冰冷的金屬光澤。


    「去處理掉。」衛懷柔有些厭煩。


    那種煩躁的感覺這兩日就沒消停過,他剛剛殺了人,覺得這種感覺又濃重了些。又想起老太傅跪在他麵前喊「太子殿下」的樣子,更是覺得噁心。


    「陛下如今受那幫醃臢東西所控,又是久病,對過往的事已經沒什麽印象了。即便對過去的事愧疚,又能做什麽呢?」老太傅跪在他麵前,顫顫巍巍地,「殿下還要等到什麽時候?偏


    要等到將如今殿下生活的謝府也牽連進去,株連九族嗎?」


    他緊緊閉眸,長睫像是蝶翼,輕輕顫抖。


    嗬,?


    衣袖的邊角被他拿起來,狠狠又用力地擦著指尖上沾染的血跡。


    *


    路過臨時建起來的進士府邸的時候,衛懷柔看見徐氏正送著崔白進去。


    「那謝瑜的嫁妝可不能因為退婚的關係少了,成親的儀仗也得按照謝府大姑娘的樣子來。」徐氏拉著兒子胳膊蹙著眉道。


    崔白沒有應她。


    「聽到沒?」徐氏急了,「你得去謝府勸勸,該有的東西可一樣都不能少。若是那謝瑜沒備著好的東西,那謝安不是有嗎,你去跟謝大人商量,把謝安的先拿過來……」


    「母親!」崔白忽然叫了一聲。


    衛懷柔慢慢挑起車簾。


    徐氏被嚇了一跳,一時間忘了接下去要說些什麽。


    「我不拿她的東西。」崔白冷道。


    「這又是為什麽?」徐氏惱火,緊緊蹙著細長的眉毛,「你已與謝安退了婚,做什麽還要顧及著她?難道你還在意那謝大姑娘不成?」


    崔白陡然轉身,與徐氏四目相對,默然了片刻,最終卻沒說什麽,提了東西就直直進了府門。


    *


    謝府的燈早已經熄了。


    衛懷柔走過謝安院子的時候,放輕了步子。


    他隻脫了外衫便睡了。


    衛懷柔沒有心思去收拾炭爐,燒炭火,因而榻是冰冷的,緊緊貼著肌膚。


    在他快睡著的時候,門卻被輕手輕腳地拉了開來。


    輕柔的腳步聲慢慢靠近過來。


    衛懷柔慢慢捏住了貼著袖口的匕首。


    清冷的月光鑽出雲層,透過輕薄的淺色簾子灑了進來,黑暗裏有了一絲光亮,剛好落在了謝安如芙蓉般的麵上。


    第十九章


    「大概是三爺回來了。」


    屋裏熄了燈,繡雲剛出去將浴桶裏的水倒掉,用帕子擦著手進來。


    「姑娘聽到了嗎?剛剛府門開了。」


    剛剛沐浴完,謝安隻穿了件薄薄的紅紗銀絲寢衣,拿了布巾裹住髮絲擦拭著。


    她坐在屋內榻上,也聽見了。


    上回那件事後,許是讓他生氣了,這兩日都未曾見到過麵,說上過話。她確實將話說得過了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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