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將勝楚衣請入景萃宮,安置了最好的房間,小心察言觀色,見勝楚衣並無嫌棄之意,道:「親王殿下稍作休息,本座私下請人進了神皇殿,還需向泛天尊報備一番,失陪了。」


    勝楚衣心中惦記著蕭憐,也懶得與他多言,揮揮手示意他退下便可。


    瓊華恭敬退了出去,立刻掉頭去了雲音神宮。


    人剛進門,就聽見裏麵的溫庭別道:「聽說你把勝楚衣給請進來了?」


    瓊華溫厚道:「是啊,尊上,偏巧在門口撞到了,若是拒之於門外,倒是顯得咱們怕了他。」


    溫庭別向來自負,被他堵得沒話說,「罷了,饒是他本事再大,也不敢在天嫁大典之上,整個璃光的眾目睽睽之下鬧什麽麽蛾子,替本座盯緊點,生了事端,唯你是問!」


    瓊華俯首道:「尊上放心,瓊華已經將他安置在自己的景萃宮中,親自看管,保證萬無一失!」


    才怪!


    溫庭別點了點頭,「好了,下去吧,做你該做的事。」


    「是。」


    那邊,剛剛還說著要被嚴加看管的人,這邊早就已經離開了景萃宮。


    勝楚衣輕車熟路,三轉兩轉,來到鳳子燁下榻的若離宮,一路無視守衛,如入無人之境,直闖蕭憐的房間。


    蕭憐本出去溜達一圈,回來見整個若離宮外麵看起來風平浪靜,裏麵卻如臨大敵。


    鳳子燁立在庭院中間,艱難一笑,指了指她的房間,「你自己搞定,朕是無辜的!」


    蕭憐口中狠狠罵道:「陰魂不散!」


    砰地一腳踹開門,闖了進去,「勝楚衣你個老不死的,你有完沒完!」


    她吼完了才發現屋裏沒人。


    等到回頭之時,被人用一根手指在眉心一點,晃了兩晃,便直挺挺倒了下去。


    勝楚衣伸手攔腰將人接住,「老不死的再不出招,你當我這個夫君是個假的!」


    蕭憐被他抱在懷中,仿若陷入夢魘一般,眉頭不停地蹙動。


    勝楚衣牽著她的手,悠悠嘆道:「事到如今,我也沒別的辦法,隻能靠你自己去戰勝劫燼。憐憐,你若是贏了,我們便一如從前,可你若是輸了,我就隻好將你從此關起來了啊。」


    那夢中,一道巨大的火光,從天而降,沿著三百年的木蘭樹,轟然而下。


    天命神皇,萬物不侵,唯獨不受炎陽天火。


    從小到大,從不知受傷和疼痛為何物的女孩,此時驟然烈火焚身,她的臉,她的手,她的血肉之軀被漸漸燒成焦炭,散發出可怕的味道,無一處不是劇烈地令人瘋狂的疼痛。


    火光的那一頭,形形色色的人,形形色色的臉,沒有誰真的為她悲傷,更沒有人企圖想衝進火海來救她。


    有人仿佛看見一件漂亮珍貴的衣裳跌落火海,露出惋惜的表情。


    有的人,則仿佛打碎了主人最心愛的花瓶,而擔心受到責罰。


    更有人,向她無言致歉,嘴角卻掛著冷笑,既然自己得不到,就讓所有人都得不到!


    蕭憐立在火海前,看著那火中的蕭白蓮痛苦掙紮,抱著與她一同被天火焚燒的木蘭樹,向著東方最後呼喊,「等我!叔叔!等我!」


    那烈火焚身之痛,仿佛就在自己周身漫延!


    忽然有一隻小手牽上了她的手,小女孩天真爛漫的聲音道:「你看到了嗎?是他們將我們逼上絕路,我們死了,他們卻在欣賞自己的傑作!」


    蕭憐低頭,看到另一個蕭白蓮站在身邊,一身雪白的衣裙,如一朵披霜掛雪、瑩白如玉的蓮花。


    蕭白蓮仰頭看她,「難道你不恨嗎?不想讓他們嚐嚐你臨死時的痛苦嗎?燒死他們,一個不留!」


    蕭憐茫然道:「我離開得太久,活了許多次,也死了太多次,當初那些痛苦,已經不記得了。」


    蕭白蓮緊緊抓著她的手,「你以為你生生世世裹挾著炎陽火而生是為什麽?是為了懷念你曾死在這火中的滋味?不是!是仇恨!你要用這火,將所有人都燒死!讓他們體味一次你走上絕路,自焚而死的痛苦!」


    「可是,我已經回來了,什麽都沒少,還有了他,和兩個孩子。」蕭憐的手輕輕撫摸了一下自己的小腹,「然後還有第三個,第四個,很多很多!」


    她看向蕭白蓮,「死地重生,改變命運,我們已經做到了,我們自由了,不用再被困在神壇上,孤獨一生,不用隻是苦苦看著他,望著他,想著他,卻連牽一下手都要小心翼翼。這就是結果,我已經滿足了!」


    「你不懂!這根本不是結果!這隻是開始!」蕭白蓮甩開她的手,「你沒資格教我!你隻知道享受他給你的一切!而我卻替你承受了所有的痛苦!我陪他經歷了那七年的磨難!與他分擔了一切,卻被他關在醉龍琴中,日夜飽受煎熬!憑什麽!憑什麽!」


    蕭白蓮開始不再那樣潔白剔透,周身泛起濃黑之色,「你知不知道他為了你,一步一步走入憫生的陷阱,明知是無盡黑暗,卻欣然而往!他為你承受一切,百死不悔,卻從頭到尾都知道我就在那,也不肯多看上一眼!就因為我是恨,是怨,是憤怒!而你是天真!是歡笑!是自由自在?他想要找回的是你,根本不是我——!」


    蕭白蓮小小的身子變得如一朵黑蓮,向蕭憐撲去。


    一道光轟地暴漲而起,如一輪驟然而生的太陽,刺目的炫白,將一切夢魘化作寂靜,周遭空空蕩蕩。


    「憐憐……,憐憐啊……」


    有人在遙遠的地方召喚她的名字。


    蕭憐睜開眼睛,看到勝楚衣正在頭頂上,探尋地望著她,身形遮住了室內的光亮,仿佛他就是她的天,是她的全部。


    「憐憐?」他似乎是在確定她到底是誰,仔細打量她臉上的每一個細節,不放過任何一個眼神的波動。


    蕭憐抬起手撫上他的臉,「我第一次知道,原來你為我承受了那麽多。」


    勝楚衣原本有些緊張的臉,就頓時綻開了笑顏,將她緊緊擁進懷中,「我的憐憐,回來了。」


    蕭憐的臉頰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的心跳,沉穩有力,異常平靜道:「是啊,我回來了。」


    勝楚衣發覺不對,心思稍動,蕭憐周身濃綠的乙木生已經將他滾滾縈繞著束縛起來。


    「憐憐,清醒起來!你不能任由她控製自己!」


    蕭憐將他抱住,「楚郎,阿蓮已經不在了。你不用擔心,我既然已經記起了一切,那麽溫庭別就一定要死!他是一切的始作俑者,將你陷於萬劫不復之地,多活一天都是罪過!」


    「憐憐,別去!他們會知道你是誰!你若是現身,便是將你我陷於萬劫不復之地!」


    勝楚衣用力掙紮,卻被乙木生糾纏地越發透不過氣來。


    「楚郎,沒用的,你最大的力量來自方寸天,可他最忌憚的,就是乙木生,你乖乖在這裏等我,明日一過,我就來放開你。」


    蕭憐起身要走,勝楚衣急切低吼道:「蕭憐,你給我回來!」說完卻被乙木生封住了嘴。


    房門砰地關上,外麵,蕭憐對鳳子燁道:「他剛剛踹了你幾道門,記在我帳上,還有他明天的夥食費,等我回來一起結算。」


    鳳子燁見蕭憐與之前截然不同,現在眼前這個,終於有了幾分女帝的氣勢,和他敬仰萬分的流氓氣息,與之前的那個動不動就耍脾氣的小孩子完全不同,仿佛換了一個人,於是擔心道:「師父啊,咱們之前說好的事,還幹嗎?」


    「按原計劃進行。溫庭別明天想要自己做聖朝的皇帝,一旦得逞,四大王朝重則逐個剿滅,輕則被架空皇權,無論是你我還是千淵、卓君雅,他一個都不會放過!」


    鳳子燁搓手,「好啊,搞事情,我最喜歡了!那說好了事成之後教我蒼生嘆呢?」


    「說了傳你就一定傳你!她答應你的,一樣都不會少!」


    「那和親的事呢?」


    蕭憐的腳下的皮靴,哢嚓一下,停了,「這種事,你還真下的去嘴說!」


    鳳子燁眨眨眼,「喂,凶什麽!秋獵上我見過,就是可愛啊!好看啊!膽大啊!各種喜歡!」


    「那是她答應你的,我沒說過!」


    蕭憐轉身,背著手出了關著勝楚衣的院子,鳳子燁跟在後麵想了一下,之後追出去,「喂!誰答應我的?難道不是你?那梨棠公主到底給不給我做小皇後啊?喂!」


    ……


    次日的天嫁大典,如期舉行。


    整個神皇殿表麵上看起來熱鬧喧天,可明眼人一看便知,不知何時起,金甲衛已經將這處巨大的宮殿群圍成了一隻鐵桶,所有身處其中的人,都是甕中之鱉,就看至尊一聲令下要抓誰!


    鳳子燁身後,左邊跟著啞仆,右邊跟著秋慕白,一路招搖而來,逢人便打招呼,儼然整個璃光的人都跟他是朋友。


    秋慕白手裏握著桃花劍,立在他身後,「陛下,慕白怎麽不知道您何時多了這麽多朋友?」


    「啊,有一半是上次神都秋獵結交的,還有一半,是這兩天新認識的。」


    秋慕白眼光從蕭憐扮作的啞仆身上掃過,無可奈何嘆了口氣。


    這位當初風光無限,叱吒風雲之人,如今可以隱忍至此。


    而自己身邊這一隻,卻好像她親生的一般,瞬間承襲了全部缺點!


    蕭憐也回敬了他一眼,「秋獵之上,秋宗主親手營救棠棠,這件事,始終沒有親口正式道謝。當時情況危急,秋宗主又與朕有嫌隙在先,完全可以袖手旁觀。」


    秋慕白端正了一下姿勢,「蕭皇言重,舉手之勞而已。況且,梨棠公主隻是個孩子,稚子無辜。」


    鳳子燁立在兩人中間,「你們倆都少客套兩句吧,那天要不是朕鬧著要衝下去救人,你以為秋慕白會出手?」


    蕭憐:「秋宗主若是無心救人,稍遲半分出手,痛失愛女之下,朕如今隻怕也不會立在這裏了。」


    「他敢!那是朕親自相中的小媳婦!未來的空桑皇後!」


    秋慕白:「……」


    蕭憐:「咳……」


    等到所有觀禮的人群基本就坐,森羅萬象殿門前,除了溫庭別外,十位聖尊便已現身,接受諸國朝拜。


    蕭憐悄然向後退了幾步,隱沒在人群之中。


    可還沒走遠,就被一隻染了紅梅色指甲的玉手給拉住了。


    「蕭憐。」蒙著麵紗的女子,露著一雙畫著鮮紅鳳稍的雙眼,向她微微一笑。


    蕭憐心頭一驚,她扮作啞仆居然這麽容易就被人給認出來了!


    那女子身邊立著的,卻是當日星月樓上給她下藥、捅刀子的小檀!


    小檀道:「誰家的僕從,衝撞了雪夫人,還不快賠罪!難道不知,我家夫人是神都專門請來的貴客?」


    蕭憐看看那個雪夫人,隻憑雙眼就知道,她根本就不是雪梅深!


    ------題外話------


    劫燼,把梨棠,給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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