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女之間的感情很是微妙,有時就是一句不經意的話語,一個極其微小的動作,甚至隻是因為在人群中多看了一眼,平靜的心弦就會被輕輕撥動了。鍾樹林與鄒靜之兩人之間,正在悄悄地發生著這樣微妙的感情變化,可能他們自己都不知道,或者不敢去承認和麵對。


    一天晚上,鍾樹林伏案寫材料,不知不覺已經9點鍾了。


    辦公室的門輕輕地推開了,鄒靜之悄悄進來,提著暖瓶在他的綠軍用搪瓷缸裏倒進大半杯水,遞上一個用草紙包著的麵包,透著一片亮亮的油漬。鍾樹林想要謝絕,用手去推擋,正碰到鄒靜之沒來得及收回的小巧的右手手指,她白淨的麵皮一下子升起兩片紅暈,慌忙縮手時又把鍾副局長放在辦公桌上的煙盒碰到了地上,忙又放下暖瓶蹲下身撿煙盒。


    見鄒靜之一陣手忙腳亂,鍾副局長笑了,站起身,做了幾個擴胸運動,揉了揉疲憊的眼睛,說“不寫了,該回家了”,就要起身。


    鄒靜之忙說:“鍾副局長,我等著收一份明碼電報,一會兒就到,您先把麵包吃了,待會兒我們一起走好嗎?”


    聽鄒靜之這麽一說,鍾樹林怎好推辭。看看手表,時候也確實不早了,心想,一個女同誌這麽晚了自己回家也不安全,就決定領受她的美意,聽從她的安排,先吃麵包,然後等她收完電報送她回家。


    十分鍾後,鄒靜之提著包站在了鍾副局長辦公室的門口。


    鍾樹林說:“時候不早了,我騎自行車送你回去吧。”


    鄒靜之默默地點點頭。


    鍾樹林問:“小鄒,我還不知道,你家住哪裏呀?”


    鄒靜之說:“走勝利路,到沙河路口右拐,鐵廠家屬區。”


    “你愛人是鐵廠職工嗎?”鍾樹林又問。


    靜靜之又是默默地點點頭,臉上浮現出一片陰雲。


    沙河路晚上沒有路燈,自行車就騎行得比較緩慢,黑暗中的鄒靜之一隻手自然地拽緊了鍾樹林中山裝的後襟。路上一個坑窪,自行車顛了一下,她慌忙中摟緊了他的後腰,內心是一陣戰栗。


    快到沙河路的盡頭了,鄒靜之忽然從自行車後座上跳下來,說腿坐麻了,我們下來走走吧。鍾樹林捏住車閘放慢車速,左腿支到地麵上,停了車,順勢邁下右腿。兩人並肩走著,走著走著就來到了河邊。


    鄒靜之站住,輕聲說我們坐一會兒吧,鍾樹林遲疑了一下,把自行車放倒在地下,倆人並排坐在河堤的偏坡上,中間隔著一個人的距離。


    半晌無語。隻聽著秋風吹著河麵一波一波湧起的嘩啦嘩啦的波浪聲,似兩個人澎湃的心潮。


    鍾樹林能聽到鄒靜之短促的呼吸聲,能感覺到她體內散發出的從未體驗過的健康成熟女人的溫熱。忽然,河裏一條魚兒躍出水麵,鄒靜之驚得把頭靠在鍾樹林的肩頭。魚複又落入水中,水麵又恢複了平靜,她的頭依然緊緊靠著他的肩。他猶豫了片刻,伸出右臂,就把那張娃娃臉,連同半個軟軟的身子攬進自己的懷裏。他的血脈忽然奔騰湧動,二十年前那個新婚之夜又在他腦海中閃回。


    一陣涼風吹過,像撲麵潑來的一盆冷水,鍾樹林打了個寒噤,頭腦也一下子清醒起來。他放開緊摟著鄒靜之的右臂,站起來,又下意識地撣撣身上的塵土。


    鄒靜之依舊坐在原地,嚶嚶嚶地哭起來。鍾樹林眼前又幻化出當年燭光燈影下穿紅肚兜的李春花的模樣。他複又蹲下身來,用袖口幫她擦眼淚。哭聲更大了,鍾樹林有點兒緊張起來,下意識地回頭望了一眼四周。鄒靜之也有所感覺,漸漸收住了哭聲,最後變成了一聲聲的啜泣。


    “就再坐一會兒,好嘛?”鄒靜之抽抽咽咽的哀求讓鍾樹林無法拒絕。


    他們就這麽坐在小河邊,聊著各自的過往。他不知怎麽,就把當年娶李春花的前前後後經過還有鍾山離家出走的事都跟鄒靜之說了,這話在他心裏憋悶了太長的時間,今晚一股腦地倒出來,他覺得心裏一下子輕鬆了許多。


    聽了他的講述,她開始同情起身邊這個男人,原來他並非她看到的那般自由自在快快樂樂,原來他活得這樣苦,老天真是不公啊!她也把她爐前工丈夫的粗鄙以及自己的無可奈何說與他聽,說著說著又忍不住啜泣起來。


    他們情不自禁地緊緊擁抱在一起,兩顆心在這一刻合二為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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