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下飯碗,林美惠說上午還得去團裏排練,就不能陪鍾山了,也囑他白天好好在家裏休息,晚上去冶建職工俱樂部看她的演出,給她捧場,說完,就匆忙穿起皮靴和大衣,圍上羊毛圍巾,一陣風似地走了。


    一天兩晚的旅途奔波,鍾山也確實又困又累,吃罷早飯,洗了個熱水澡,就順從母親的安排,回到自己的小屋。熟悉的小屋幹淨而整潔,新換了床單被罩和枕巾,連窗簾都洗過熨平了。鑽進被窩,舒適而溫暖,暗歎還是家好啊!閉上眼,不一會兒就睡著了。


    睡夢中,方靜坐到了自己的床邊,也不說話,隻是悄悄流淚。鍾山想問:方靜,你哭什麽?是老萬又欺負你了麽?你不是放假回家了嗎,老萬又死乞白賴追去了麽?張開嘴,卻說不出半句話,急得滿頭大汗。方靜依舊是無聲地哭泣。鍾山更急了,一急,醒了。


    母親正坐在床邊抹眼淚,見兒子睡醒了,急忙轉過臉去掩飾,嘴上問:“山子,可是夢魘了?”


    鍾山含糊其辭地“唔”了一聲,翻個身,想繼續睡會兒,可是,已睡意全無。見母親走出屋,他從床上爬起來,打開寫字台的抽屜,展開一本稿紙,開始寫信:


    “方靜同學:


    我於今晨已經到家了,東北好冷,好在家是溫暖的。


    一路舟車勞頓極其困乏,上午頭一挨枕頭就睡著了,不知怎麽竟夢見了你,替你擔憂,不知你到家後是否一切安好,老萬沒再騷擾你吧?


    承蒙你對我的信任,讓我充當你的護身符,自愧沒有發揮好護身符應有的作用,以至於老萬仍然像鬼魅一樣纏繞著你,對你想入非非蠢蠢欲動。開學後,我們一起努力,一定徹底粉碎老萬的罪惡念頭,還方同學一個輕鬆愉快的大學生活。


    一學期的大學生活,回想起來真的很美好,特別是那次秋遊,大家多麽開心快樂!還有大學生俱樂部裏的舞會,南芳園裏的小籠包子,真的是色香味俱全,回味無窮呀。讓我們記住這美好時光,讓一切美好都延續下去,直到永遠!


    祝安好


    鍾山”


    寫好信,封了,從書包裏取出寫有方靜家通信地址的記事本,認認真真抄好,貼上郵票,穿上羽絨服,係起圍巾,準備出門。


    母親說:“山子,飯這就好了,你急急忙忙出去幹啥呀?”


    鍾山說:“媽,我下樓給同學寄一封信,馬上就回來。”


    母親納悶,怎麽前腳剛到家就寄信?又不好多問,望著兒子的背影,輕輕歎了口氣。


    鍾山來到樓下,雖然空氣幹冷,卻是個陽光明媚的好天氣,是他熟悉的北方冬季的味道。沿著熟悉的街巷走到頭,將信投入綠郵筒,一顆火熱的心也隨著這封信飛到了遙遠的暖國。


    從外麵回來時,午飯也做得擺好了,是鍾山日思夜想的豬肉酸菜餡餃子,大白菜凍豆腐五花肉燉寬粉條,幹煎小黃花魚。鍾山吃得熱汗蒸騰,父母看得眉開眼笑。


    按照與林美惠的約定,晚六點鍾,鍾山來到青山冶金建築集團職工俱樂部門口,林美惠已提早等候在那裏,正用嘴嘶嘶哈哈地往手心裏吹著熱氣取暖,兩隻腳不停地左右倒換著。見鍾山到了,忙說:“鍾大學,你坐得可真穩當啊,都快把我凍死啦!”說罷就挽起鍾山的胳膊,向俱樂部裏邊走。


    俱樂部裏的座位已經基本坐滿了,中間的位置,都是這家冶金建築企業深藍色的廠服。旁邊有星星點點的雜色服裝,看來是職工家屬或者像鍾山這樣的社會人員。第一排是擺著名簽的領導席,林美惠將鍾山安排在第二排中間的位置,自己則從旁邊的小角門走進後台做演出前的準備。


    領導坐好後,大幕拉開,先是男聲合唱《咱們工人有力量》,合唱氣勢磅礴,聲情並茂,頗有專業水準。


    合唱結束後,冶金建築集團總經理聶華林走上舞台,發表熱情洋溢的講話,熱烈歡迎赴外地施工歸來的二公司三公司職工,提前給全集團職工及家屬拜年,祝大家新春快樂,闔家幸福!鍾山這才弄明白,這場晚會的主旨是歡迎外出施工的二公司三公司職工。


    接下來就是各種器樂、舞蹈、聲樂節目,每個節目都表現不俗,贏得掌聲一片。


    林美惠在全場演出差不多快結束時唱了兩首獨唱歌曲,都是模仿鄧麗君的歌,一首是《又見炊煙》,另一首是《小村之戀》。鍾山沒有想到,在城市裏長大的林美惠,能把這兩首歌唱得如此優美動聽,傳遞的情感是那麽真實貼切,字字句句都打動人心。全場觀眾自然也十分認可,報以熱烈的掌聲。


    全場演出結束後,鍾山隨觀眾離開座位,走出禮堂,等候在大門口。良久,林美惠才與一幹人有說有笑地走出來,臉上的演出妝已經卸去了,是淡淡的生活妝,紅色呢大衣顯得十分紮眼。


    與鍾山接上頭,林美惠向夥伴們擺擺手,無比驕傲地說了聲“我男朋友來接我了,拜拜”,就大大方方挎起鍾山的胳膊快步向外走去。


    走到巷口,美惠說:“我餓了,請大學生吃頓火鍋吧!”


    鍾山說:“哪有女士請男士的,我請吧,祝賀你演出成功。”


    “別價,我掙錢了嘛!你還是個窮書生,請我不急的,將來要你養我一輩子呢!”美惠邊說邊更加靠近鍾山,夾緊了他的胳膊。


    “你想得還挺長遠。”鍾山笑道。


    “你難道是一時興起哄騙我的嗎?”美惠側臉天真地望向鍾山。


    “過去沒注意,你這張嘴還真厲害,說不過你了。”鍾山抽手佯裝生氣。


    “逗你玩兒呢!”美惠笑著又捉住了他的胳膊,夾緊。


    說笑間,二人走進一家火鍋店,店麵的落地大玻璃窗上已布滿了水珠,打開門,一股熱氣裹挾著羊肉的鮮香氣息撲麵而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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