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如南瘋了一般用手刨著泥土,似乎認為隻要能把這土堆移開,就能把底下的顧嵐救回來。尖利的石頭劃破了他細嫩的手指,鮮血順著雨水和泥土融為一體,他的手冰涼慘白,機械而麻木地重複著刨土的動作。


    他覺得自己雙眼發黑,跪都無法跪穩。


    他來遲了?


    這井邊的血,是顧嵐的,顧嵐用自己的鮮血作祭,開啟了井底的法陣。


    而胡多貝口中的白光,應該是是孟靜水操控的光網剩餘的能量,協助顧嵐進入井底後,斬斷最後的聯繫。


    那麽顧嵐呢?完成這一切後,顧嵐去了哪裏,被掩埋在這泥土之下了嗎?


    明明是雨夜,地平線處卻出現了魚肚白,天幕以日蝕般的速度亮了起來,昭示著副本即將坍塌。


    「顧嵐哥他,成功了。」胡多貝呆呆道,「我們很快就會回到現實世界。」他說這句話時沒有欣喜,隻有擔憂,因為他看到顧如南的周身忽然縈繞著一團濃濃的黑氣,就像在《霧海迷航》副本中看到的「它」一樣。


    閃電像舞台上的追光燈,閃亮的一刻打在顧如南的身上,胡多貝驚恐地看到顧如南身後牆上的黑影。那不是顧如南屬於人類應有的人形影子,而是一堆張牙舞爪的、扭曲的、酷似章魚的觸手在舞動著。


    顧如南他,變成了什麽?


    「如南,如南!你怎麽了?你清醒一點!」胡多貝爬過去想要抱住他,卻被那團黑霧用力地排斥著。


    顧如南此時卻感受不到這一切,他感受不到胡多貝的呼喊,也感受不到雨滴落在臉上的觸覺,他腦子裏隻有那顆剛剛在他胸腔點亮的星辰,星雲圖上缺失的最後一顆。


    舊日支配者的力量,充盈著他的身軀,使他如獲新生!


    一顆顆星雲和背後宇宙黑洞般的背景糅合、拚接、重組,凝聚成一枚黑白的十麵骰,落到了顧如南的掌心。


    他的身軀漸漸地浮起來,懸到半空中。再睜眼,他發現自己置身於一片金色的虛空之中,四周蒼茫,橫無邊際。


    這裏是哪兒?顧如南在心裏疑惑著,並沒有說出口,卻聽到了混沌而又詭秘之物的回答。


    井底..


    「誰?」顧如南警覺地四處張望,卻沒發現一個人。


    人類..無法直視神明..


    「你是神?副本世界是你構造的?」無法分別那東西具體在哪,顧如南隻有轉著圈說。


    那東西沒有正麵回答他,隻是道——


    聯繫..即將切斷..你又在哭喊什麽..人類..


    「我沒有哭!我小叔叔在哪兒?把他還給我。」顧如南懶得和他廢話。


    那個..獻祭品?他..交易..不能歸還..


    「交易?我也可以和你做,你想交易什麽,我都可以給你。」


    你..沒有資格..


    「如果我說我有呢?」顧如南攤開手心,展示出剛得到的那枚十麵骰,「聽說你們最喜歡的遊戲是「判定」。我陪你玩一局吧,如果判定成功,你就把在副本裏死去的人全部歸還給現實世界。」


    我..憑什麽..和你遊戲..


    「憑你對我感興趣。」顧如南壓抑著心裏的顫抖,「不是嗎?不然你為什麽要拉我進位麵?你們這種存在,不是眨一下眼睛就能殺光一個鎮子的人嗎?」


    你吃了..舊日果實..獲得了..我們的力量..


    「開個條件吧,要怎樣才能陪我玩這個遊戲?」


    對方沉默了許久,似乎在衡量這個交易是否值得,半晌後用那種激發人內心深處的恐懼的聲音道:十年..


    「十年?什麽十年?」


    壽命..


    十年壽命?這麽簡單?用十年壽命換所有人死而復生,再怎麽算都是筆隻賺不賠的買賣,哪兒有不做的道理。


    顧如南爽快應道:「行。」


    「你開個判定規則吧,骰到幾以上,判定成功?」


    九..


    令人憎惡的聲音道。


    顧如南笑笑——還真是不客氣啊,九以上,那不隻能骰十了嗎?


    他雙手合十,在心裏虔誠地祈禱:一定要讓小叔叔和大家成功回來,一定一定。


    他從未對自己的運氣給予過這麽大的厚望,盡管一路以來,他的運氣一直在幫他的忙,他卻從來沒有依賴過運氣。他一直更相信勇氣、經驗和夥伴。


    可是現在,他需要一點玄學,對抗神鬼莫測的舊日神明,任何的實力和智謀都會被碾壓,因為它們全知全能。


    能戰勝它們的,唯有規則,讓勝利合規的唯一途徑,就是運氣。


    骰到十則生,十以下則死。


    十分之一的可能性。


    顧如南親吻了一下十麵骰,就像親吻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他仰頭將骰子朝天空拋去,盯著它目不轉睛。


    骰子落到金色鏡麵一般的地平麵,開始無休止地轉動起來,重力和摩擦阻力在這裏不起作用,骰子似乎和一種不知名的力量抗衡著,停不下來。


    顧如南感覺身上的力氣逐漸被抽空,心髒處襲來針紮般的銳痛,他察覺到什麽,冒著冷汗打開app,發現自己帳戶上的一百多萬積分消耗得隻剩一半了。


    骰子每轉動一圈,他的積分都會下降個幾十萬,不到幾秒就見了底。


    與此同時,他四肢和內髒都傳來被碾壓的痛感,仿佛被什麽高維之物按著,匍匐著爬不起來。


    聽覺、嗅覺、視覺、觸覺、溫度覺,他的感官陸續失能,像個廢人一樣趴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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