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泛古堂,劉祥詢問起了帥府的事兒,佟奉全便將來龍去脈告訴了他。


    聽完後,劉祥有些疑惑問道:


    “師父,造假作舊的最高境界,不該是天衣無縫,不留任何破綻嗎,在瓶身做記號,那豈不是袖中藏火,自取其禍?”


    佟奉全搖了搖頭:


    “劉祥,你記好了,古之以來,真正造假作舊的高手,都會給自個兒的仿品留下獨特的專屬記號。


    首先,是為了防止後世之人將真東西和贗品混為一談。


    其次,若有朝一日自個兒仿的東西回到了自己手中,辨認起來也容易。


    所以說,造假作舊的最高境界,並非是東西瞧不出破綻,而是世間隻有你一個人知道那是仿品,還知道如何找出記號。”


    “噢,原來如此,受教了。”劉祥連連點頭,又問道,“師父,那在瓷器茬兒的縱切麵刻字,是如何辦到的?”


    “哼,這種手法,甭說做了,整個琉璃廠,聽聞過的都不多。等你學會了在瓶身上做記號,我再教你這種絕活兒。”


    “嗯。對了師父,您不是跟武大帥拉了手嗎,那最後東西什麽價出的,價錢還公道?”


    佟奉全笑了笑,“告訴你,甭管武大帥出什麽價,它都會是公道的。”


    劉祥似乎明白了什麽,驚訝歎道:


    “師父,您是說,您那對兒瓶子,它也是……”


    “劉祥,你記住了,咱古玩這行,東西可沒有絕對的真與假,隻要買主認定它是真的,那他便是真的。


    換句話說,隻要沒人知道它是假的,那他便就是真的。”


    “明白了師父,不過,我還是有個疑慮,萬一哪天武大帥不小心將瓶子摔碎了,他會不會……”


    “哈哈。”佟奉全不禁又笑了起來,“劉祥啊,甭說武大帥了,就算是藍一貴,也未必能找到做了記號的那塊茬兒。”


    “明白了。”劉祥又追問道,“師父,那瓶子茬兒上的‘槌’字,是什麽意思?真的是‘棒槌’?”


    “哈,那是我跟武大帥逗悶子呢,哪裏是什麽‘棒槌’。我跟金師傅一共燒了四隻瓶子,選了‘一錘定音’四字作為記號。”


    “哎,原來如此啊。”


    ……


    是夜,佟奉全正坐在貨櫃後,查看徒弟們近日的經營狀況。


    忽然,一位身穿長衫、頭戴氈帽的人邁了進來。


    那人站在門口,頭深深埋著,瞧不清麵容,


    佟奉全正欲起身詢問一二,那人卻忽然聲音低沉說道:


    “掌櫃的,兄弟我犯了事兒,需要錢逃命,想問你借個幾千大洋使使,不知意下如何?”


    佟奉全不由想起了那晚的代春風,心裏嘀咕道:


    “嗬,有意思,又來個砸明火的?”


    但很快,他又隱隱感覺哪裏有些不對勁兒。


    他正深思著,忽然,那人將手伸向了袖口。


    “不好,他是張司令……”


    佟奉全暗暗驚歎了一聲,趕忙順勢蹲了下來。


    “砰”一聲槍響傳來,靠牆貨架上的一件瓷器被打爛了,摔在了地上。


    接著,外麵便靜悄悄沒了響動。


    佟奉全倚靠在貨櫃後,猜測那人應正躡手躡腳朝這邊走來。


    他連忙小心挪動著身子,去拿放在貨櫃下麵的那隻槍。


    摸到槍後,他又拿起了一隻大盤放在地上,然後又忽地將一隻瓶子扔了出去。


    瓶子被扔出的瞬間,他猛然站起身來,又將大盤丟向了那人。


    趁那人閃躲的瞬間,他迅速扣動了扳機。


    “砰”一聲炸響,伴隨著一股白煙,子彈射了出去。


    本來他瞄準的是那人的胸口,隻可惜土槍的後坐力太大,結果子彈從那人肩膀旁擦了過去。


    眼見那人要開槍還擊,佟奉全又連忙蹲了下來。


    “哎,可惜那把勃朗寧沒在身上。”他不由歎了一聲。


    佟奉全正想著怎麽對付這人,又一個慵懶的聲音忽然傳來。


    “好端端的,怎麽店裏……”


    佟奉全頓時心底一顫:


    “糟了,定是劉祥聽見了店裏的動靜,迷迷糊糊醒來,從裏屋出來了。”


    “小子誒,雙手抱在頭上,給我滾過來,麻溜地。”是殺手在脅迫劉祥。


    “我雙手抱在頭上,怎麽能從地上滾過來?”


    “少踏馬廢話,快過來,不然一槍崩了你腦袋瓜子!”


    接著,殺手又厲聲喝道:


    “貨櫃後麵那位,把槍扔出來,然後雙手抱頭,慢慢站起來。不然,哼,勞資就先送這小子上西天。”


    “師父,您不用管我……”


    “馬的,給爺把嘴閉上,再廢話,勞資讓你立馬見閻王。”


    佟奉全雖蹲著,瞧不見外麵的情形,但他知道,這會兒,殺手肯定正用槍指著劉祥。


    “怎麽辦?”佟奉全有些慌了。


    “我數三聲,你要再龜縮在裏麵,勞資的槍可就要見響了。”


    “師父,甭管我!”


    “一!”


    那人還沒數到二,佟奉全就很是幹脆地將槍扔了出去。


    “很好,算你小子識相,現在雙手抱頭,站起身來。”


    佟奉全默然半晌,沒有應聲。


    “嘿,你聾了,讓你站起來,沒聽見啊?”


    “要我站起來也可以,不過你得讓我死個明白,告訴咱是誰派你來的。”


    “好,隻要你現在麻溜地站起來,爺我就不讓你做糊塗鬼。”


    猶豫了片刻,佟奉全還是緩緩站了起來。


    果然,那人正拿著柄手槍抵在劉祥的腦門上。


    而地上那把土槍,則被踢到了遠處。


    “現在可以告訴我,你是受誰指示的吧?”佟奉全一臉沉靜問答。


    “你去問閻王吧。”那人忽地臉上露出了陰冷笑容,然後把槍瞄向了佟奉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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