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杜喬坐在醫院的椅子上打瞌睡。雖然離早上醫生來查房的時間還早,陸杜喬還是決定就一直呆在醫院裏不敢離開。她無法想象醫生會說什麽會做什麽,但不管醫生說什麽做什麽,無疑是一種無法更改的判決。


    自從女兒駱嘉珊離開江城之後,陸杜喬的生活重心就從女兒轉移到了丈夫身上。丈夫駱譽陸雖然說每天都很忙,但經過了這麽多年陸杜喬也慢慢的習慣了。如果不考慮女兒不在身邊而略顯寂寞之外,這種兩人世界的生活其實還是很愜意的。


    兩個人還時不時的去一趟久違的電影院,逛一趟久違的公園,吃一餐久違的餐廳。當駱譽陸偶有閑暇時兩人還會來一場周邊自駕遊或者純粹開車兩三個小時隻是為了吃一餐農家樂。


    駱譽陸這個江城大學的教授還應邀去老年大學當了老師。所謂的老年大學,與其說是師生間進行教學的場所,倒不如說是找誌同道和的圈子交流一番興趣愛好的地方而已。雖然以駱譽陸的年紀還遠沒有到退休的程度,而且在老年大學的學生麵前他也隻是一個小兄弟,但是老年大學那些年紀一大把的學生對這個年輕老師的尊重遠勝於江城大學那些十來二十歲的姑娘小夥來得真誠。


    這是為什麽呢?駱譽陸心裏自然清楚。大學生們大部分是被逼的,上課也是情非得已。而老年大學的學生們無一例外都是自願的。他們沒有學分的壓力、沒有考試的壓力、沒有考證的壓力、甚至有些人連幾百塊錢的學費都可以免掉,他們靠的是不輸於人的熱情,也就是人們常說的為愛發電。


    這些老人們聽講的認真程度比江城大學的年輕人可是要強上許多。駱譽陸布置下去的作業,這些老人們除了的確是身體有恙或是家中有事忙不過來的外,大多數完成的質量都非常高。這讓駱譽陸在自己就職的江城大學之外又獲得了不少成就感。


    而與此同時結交了一幫誌同道和者則是意外的收獲。


    陸杜喬也慢慢地在這樣的生活中找回了自己。除了安排好駱譽陸的生活起居之外,她有大把的時間過自己想過的生活,看自己想看的書,聽自己想聽的音樂,開拓自己多年來一直想開拓的那些領域。


    陸杜喬與丈夫駱譽陸之間的感情早已不像年輕人那般充滿激情,而是在多年的相處中與日俱增的親情。自從駱嘉珊離開江城之後,反倒讓這種親情又回歸到了最原始的愛情的程度。所謂三十如狼四十如虎。陸杜喬也抓住了如虎的尾巴,偶爾也會換上新買的頗有些情趣的內衣,和駱譽陸偶爾享受一番兼具生理與心理的洗禮。神清氣爽的兩人似乎比之前年輕了十歲。


    現在當陸杜喬麵對自己丈夫被病毒感染這樣的事實,麵對著丈夫被送進病房之後暫時無法相見甚至還有可能永遠無法相見的時候,陸杜喬無法想象接下來的日子將如何度過。


    女兒已經離開她去了另一個對年輕人更有吸引力的城市,陸杜喬真怕唯一守候自己的丈夫也會離開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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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的陸杜喬很寂寞,但現在的陸杜喬也並不寂寞。因為在她所在的這個病區,隨著時間的推移到來的家屬越來越多。連椅子都不夠用,後來的家屬隻能站在那裏。


    人多了話就雜了,這情形讓護士隔三差五的就得出來叮囑一聲:“你們在這裏站著可以,請不要說話。要說話請你們到外麵去說。”


    陸杜喬雖然很想睡覺,但是卻更希望聽這些家屬多說說話。因為這些家屬們的擔心和陸杜喬的擔心是一樣的。聽到他們說話,陸杜喬就感覺像是幾個親戚或者姐妹在和她在閑談一般。


    這樣的情景至少能夠讓她感覺得到自己不是一個人在麵對這一切。


    確實也是如此。在江城的這一天夜裏,並不止陸杜喬一個人在麵對這一切,而是有千千萬萬個陸杜喬,在不同的城區、不同的醫院、不同的社區、不同的巷落在麵對這一切。他們的情形是一樣的、他們的心情是一樣的。


    他們所麵對的未知的未來,有可能相同,也有可能不同。陸杜喬不知道她將麵對的是那一種。


    陸杜喬坐的這把椅子還算是比較舒服的,但是坐久了也無法令她覺得有多舒服。她睡覺可是根本就睡不著,因為這把舒服的椅子的造型是無法讓你舒服地入睡的。陸杜喬在椅子上坐著如坐針氈。


    在與陸杜喬同一座城市的一個郊外的農民房裏,她的哥哥一家三口也在客廳裏如坐針氈。


    幾個小時之前,他們從溫暖的家裏倉皇逃出來。千算萬算沒有算到他們會逃到這間偏僻的鄉村的農民房裏。看著這個房頂上、門楣上、窗欞上有無數蜘蛛網的房子,看著自己的妻子和兒子倦意綿綿地窩在椅子上,陸杜喬的哥哥隻能無聲的歎息。


    在這座城市有上千萬人處於磨難之中時,這三個人盡管落入了不安、氣憤與悲傷,但無論如何就像那個司機說的那樣,病毒是不太可能也沒有興趣來到這個偏僻的小村莊的。


    這三個人與那個司機之間鬥的氣也消了不少,不管怎麽樣健康是最重要的,不管怎麽樣他們是健康的,這就足夠了。


    在與陸杜喬不同城市的一個郊外的公寓裏,她的女兒駱嘉珊和一個男人也在客廳裏如坐針氈。


    他們並不氣憤,但是卻同樣的不安與悲傷。


    駱嘉珊做出的要回江城的決定在秦川閣的勸說下出現了鬆動。駱嘉珊知道自己並不是因為衝動才做出這個決定,但是倘若不這樣做那才是一種衝動。


    她想起不知道在哪裏看到的一句話:人常常不是因為自己做了某事而後悔,而是因為沒有做某事而後悔。


    她不知道什麽樣的決定才是正確的,她也不知道什麽樣的行動才是無悔的。


    她摟著秦川閣,感受著他懷抱的溫度。這種溫度雖然不足以曖身,但是足以曖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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