辮子家。


    堂屋的裏間。


    辮子娘躺在床上,大張著嘴緊撲摟著喘氣,喉嚨裏發出“胡嚕胡嚕”的聲音,顯然是毛病犯得不輕快。


    蘭子走進來,喊了一聲“娘”,來到母親床前,在床沿上坐下,拉住母親從被子裏抽出來向她伸過來的手,回答著母親斷斷續續地關心問話。


    母親一時沒見辮子,便問蘭子:


    “你妹呢?”


    “剛出去了,說是去找醫生來再給您瞧瞧。”


    母親一聽,怪怨似地:


    “唉,她就是不聽話,我剛才還跟她說過別再去找醫生了,省得你爹他、他又該罵我是坑人鬼了——我可實在不願再聽你爹罵了、、、、、唉,這如今,你們一個個都成人了,離了娘也能行了,娘也就實在不願再拖累你們,更不想聽你爹罵了,還是快斷了這口氣算完,反正、、、、、、活著也是活受罪,倒不如死了利索,讓家裏也少個累贅。也、也能眼不見心不煩,省得還得眼睜睜看著辮子她、她、、、、、、”


    話不及說完,一陣激烈的咳嗽讓母親半天緩不上氣來,憋得臉色紅裏泛紫,頭上直冒虛汗。


    蘭子一邊趕緊給母親撫弄著胸口,一邊勸說母親道:


    “娘,您快別說這話了、、、、、、”


    母親掙紮地道:


    “蘭子,你可知道、、、、、、娘這心裏、、、、、、”


    “娘,您不用說了,娘的心、、、、、、閨女知道、、、、、娘,我給您買了點白糖來,我這去給您衝點水,您快壓壓咳嗽吧。”


    “你別去,娘不想喝、、、、、、唉,你這孩子,娘說過你多少回了,你自己家裏本來就沒點來錢處,千萬別為娘去胡亂破費,可你就是不聽、、、、、、唉,娘這身子,娘自己心裏有數,就是吃仙丹也養不過來了、、、、、、。”


    辮子出來家,來到村衛生室,不巧醫生出診去了,隻有一個半大孩子在給看門。辮子問明了醫生去處,就想去跟蹤尋找。


    辮子出來衛生室,走在街上,拐過一個牆角,來到了秋雞子楊幹家住的那條街道上。


    一當看見街上到處站著仨一夥倆一群、竊竊私語的人們,辮子心下不由地好奇,往前緊走了幾步才知道,人們這敢情是在旁聽秋雞子楊幹和老婆桂香在家裏的吵架。


    得知了人們站在街上的原因,辮子心裏不禁就是一動——她一下子就想起了曾在山上碰見的那一幕,以為是“東窗事發”了。她心裏話:


    即使是那事暴露了,那肯定也不是從自己這裏泄露出去的信息,因為自己從不嘴碎,至今壓根就沒跟任何一個人提起過那事。再者,像那樣的事情,即使別人有臉去做,她自己一個姑娘孩子家,還真是羞於去跟人說道。


    辮子在街上沒停住腳步,隻是放慢了走。她邊走邊耳聽著從楊幹家傳出的兩口子的吵架聲,感覺吵架的原因似乎不是出自她在山上碰見過的那事。因為他們吵架中老是圍繞著“頭發”、“褲頭”之類的字眼,這讓她猛頂一下也聽不明白到底是咋回事。隻是覺得好像楊幹兩口子是在互相懷疑、指責什麽。


    但她此時並無意去關心別人家的閑事。於是也就沒停下腳仔細聽,而是從楊幹家門口一直走了過去。


    楊幹與桂香這到底又是為啥吵架呢?


    秋雞子楊幹,自從一入冬就把魚塘的魚賣掉後,閑來無事,對無所事事的日子一膩味,心裏也就不免癮癮撓撓起來,便想出去跑跑,看看能幹點什麽才好。


    恰巧就在這時候,有人瞅上了長途販運蘋果的門路,但苦於個人手頭仨核桃倆棗的那點本錢根本辦不成事,而去銀行貸款也不像小孩子跑到姥姥懷裏要糖吃那麽容易,又覺得他楊幹有錢,於是就想聯合他一塊幹。而他在經過了一番慎重考量之下,覺得事情靠譜,也就答應了跟人家合夥幹,買賣隨之便做了起來。並且天隨人願,買賣做得很是順利。


    如此一來,楊幹可就忙了個不亦樂活,幾乎整天在外著不了家。


    因為買賣發達,即使忙活、辛苦點,楊幹心裏自然也是高興的。但有一個人比他更為高興。誰呢?不用問,自然是桂香了。


    男人生意發達,不管咋說,作為老婆的桂香,在花錢這一項上,自然也就更隨便了些,這一點當然令她高興。但更令她高興的,是她看到了機會——楊幹一走就是好幾天不著家,這可是給她和前夫洪貴相會團聚提供了莫大的良機。而她和洪貴確實也充分地利用了這時機。


    但是,正所謂“人歡沒好事”,她和洪貴的一個疏忽大意,竟就造成了樂極生悲的後果——昨天晚上,洪貴又來了,這對曾經的夫妻做完了想做的事情後,見天還早著,洪貴就想睡一覺後再走也不遲。哪知兩人由於貪戀的力度有點過大,筋骨放鬆得過了頭,都有些疲累得很。


    這不,當兩人一覺酣睡醒來時,天幾乎都要完全亮了。洪貴一見,自然不敢怠慢,急忙忙便穿衣而去,倉皇間居然連褲頭都忘了穿。


    而當桂香起床後收拾床鋪,發現了洪貴那條褲頭時,她倒是很在意地找了個地方給掖藏了起來,心想晚上等洪貴再來時拿走也就是了。


    但是,讓桂香萬沒料到的是,今早要吃早飯時,楊幹正好就從外頭回了家。說來也是活該要出事——離家幾日的楊幹,一回到家來,偏偏頭一件事便是想找尋自己的替換衣服。並且像有小鬼給引路似的,讓他竟然沒費啥勁也就把洪貴拉下的那條褲頭給翻騰了出來!


    一般說來,夫妻之間相處日久,除了個人內心深處那些刻意深藏不露、“打死也不會說”的私密之外,相互之間幾乎無秘密可言。就具體到內衣穿著這事來說,對方有啥樣的內衣,外人缺乏了解那是自然,但對夫妻雙方而言,即使不是知道的非常清楚,那大致也是能夠頗有了解的。


    因此,楊幹一當發現了洪貴的那條黑色褲頭,頓時可就不免產生了懷疑——


    首先可以肯定的是,這絕對不是他自己的褲頭。而桂香跟他結婚這幾年了,他見桂香都是穿花色的褲頭,也從來沒見桂香穿過黑色的!


    按說,憑他江湖行走這麽些年,對待眼前出現的這個問題,即使心生疑竇,那他也應該采取一個老辣的辦法——就是暫且不動聲色,免得打草驚蛇。然後設下圈套,張網以待。隻要措施得當,不怕對手不上鉤,這才算得是上上策。


    但可惜的是,自從被老婆戴過一次綠帽子,他的心裏就坐下病了——老就是擔心自己再次被戴綠帽子。而且第一次被戴綠帽子時給他心理造成的影響,也讓他一旦再涉及這類問題,就極易情緒衝動,反應過敏,控製不住自己——致使他早已沒有了第一次麵對這類問題時的那般有“涵養”。


    這不,他一當拿到褲頭,意識到什麽,頓時一股無名怒火就從心間“騰”地一下子就竄到了頭頂上——他拿著褲頭就去一把摔在了桂香臉上,火眉急眼地便興師問罪起來。


    桂香呢?她見事已至此,搬到葫蘆撒了油,除了背水一戰,別無選擇——反正非到萬不得已之時,坦白之路不是選項!於是,她內心裏在掠過最初的一陣驚慌失措之後,她便強詞奪理,一口咬定那褲頭就是自己的——是自己來月經時特意穿黑色的,怕淺色的褲頭被沾染了洗不出本色來。


    不僅如此,桂香甚至還來了個豬八戒倒打一耙,以攻為守,胡攪蠻纏——盡管她對楊幹在外麵是否沾花惹草的的事情並無確鑿的把柄在手,可她還是煞有其事地質問楊幹——問楊幹每次從外麵回來,身上為啥會有女人的脂粉氣味?還有,身上帶回家的長頭發是哪來的?


    嗨嗨,真是歪打正著,就是桂香這三分想象七分猜測、扔石頭打鬼的這麽一通胡蒙亂砍,還真就正巧打在了楊幹的“七寸”上,讓他心裏由不得便有點毛愣,感覺真是讓桂香抓住了真憑實據似的,一時間不免就有點兒底氣不足——“做賊心虛”這句話實在是一針見血之談!


    但是,這也僅僅就是一瞬間的事。很快地,懷疑桂香極有可能給他戴了綠帽子的氣惱之情還是占了上風——他一想到自己的頭一個老婆給他戴了綠帽子,換了個老婆還要這樣!“我他娘的這算是啥命?”——他的那股無名怒火自然是不打一處來,隨後的結果自然就是跟桂香動起了手。


    而桂香呢?她又豈能是束手挨打之輩!也是意識到自己此時隻能是硬著頭皮撞石頭——“無理也要爭三分”!於是,兩口子便雞飛狗跳地鬧騰了起來、、、、、、


    直到楊幹的生意夥伴來找楊幹,這才好歹給他們拉開架,一場衝突這才總算慢慢平息了下來,告一段落。


    但是,褲頭事件老是讓楊幹滿腹疑雲,如鯁在喉。他暗下決心,一定得尋個機會,把事情搞個水落石出,心裏話:


    “老子就算是當鱉的命,那也不能當一輩子,不能冤到死!”


    下一章節的標題是:出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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