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是否聽說,這裏的巷子有寬窄


    走近紅牆黛瓦,將那萬古的武侯一拜


    是否,撫過琴台,聽一曲天籟


    看那鳳飛天外求凰來——”


    大白貓選手站於高台之上,搖頭晃腦,尾巴也在地上拖來拖去,讓評委席裏的芸姐看到,笑得合不攏嘴。


    坐在她身旁的陳天王,摸著自己的下巴,也很感興趣地笑問道:


    “芸姐,我聽這位新選手的歌詞裏,有寬窄巷子……武侯祠……還有一個司馬相如的鳳求凰。鳳求凰是用典對吧?”


    他是港台成名的音樂天王,真不太清楚一些華國大陸地區的曆史典故。


    再說,讓一般人來想,也不會把《鳳求凰》與蓉城連結在一起……


    也就是芸姐曾經做過一檔叫做《卓文君》的電影音樂指導,陳天王才會特地就此事求教。


    台上的大白貓選手繼續唱歌,觀眾們擺手搖熒光棒,都顯得很熱情。


    芸姐看了看悄然移轉重點,對準自己的幾個鏡頭一眼,表情輕鬆愜意。


    她是音樂學院教授,可能是職業慣性吧,一直以來對解答問題和跟觀眾搞科普什麽的,都比較樂意,當下為陳天王解釋道:


    “司馬相如為了追求卓文君,這才寫下了千古名篇《鳳求凰》,這個典故,應該是我們大家都知道的。


    可是司馬相如的籍貫卻一直有兩種說法。首先,確認司馬相如是巴蜀人士,而古代的巴蜀分兩部分,一個是巴郡,一個是蜀郡,鳳求凰的故事在這兩地都有流傳。


    而其中的蜀郡,就可視作後世的蓉城,唐代的著名詩人李商隱就曾經寫過一首詩,叫《杜工部蜀中離席》,裏麵就說:美酒蓉城堪送老,當壚仍是卓文君……”


    “哦~原來是這樣。”陳天王點點頭。


    他其實原本還以為大白貓選手是為了歌詞押韻,強行亂寫,心裏是有點想指摘的想法,但又出於自己對內陸地方的曆史了解不夠深,所以才準備先問問教授芸姐。


    現在才知道人家是真的查過曆史的,這頓時心裏就生出了不少好感。


    陳天王也是原創音樂人起家,靠原創火成的天王。但他自己是幾乎隻作曲?另外還一直有一個專門負責的作詞人?兩人是多年的好友。


    而陳天王那個好友作詞人,有一個詞作特點就是凡涉曆史典故?一定考究至極?不給媒體、專家、學者等等一丁點兒叫罵的機會。


    陳天王本人受好友影響,這麽多年也多多少少吃過一些虧?所以他才會極其不喜歡新人選手在寫歌時,為了押韻無病呻吟而強行加塞曆史典故的做法。


    好在大白貓選手並沒有這麽做?而且這首開場曲也算好聽——這不登時就順眼了?


    陳天王這會兒已經在心裏決定?如果待會兒大白貓選手的比賽曲目質量尚可的話,他自己這票就準備投通過了。


    畢竟這聲音確實挺好聽的,可以聽出來是個小姑娘嘛,沒必要太嚴苛。


    “小姑娘”大白貓選手還在繼續它的歌唱。


    圓台前其實有一個麥克風架?它這會兒覺得?玩偶服的喵爪子抓著話筒確實不方便,所以就尋了個轉副歌的空隙,把東西放到了架子上麵去,然後提起架子再唱歌。


    想象有這樣一個畫麵:


    一隻加上頭套耳朵,有約莫一米九的巨大毛絨絨貓咪?人立而起,在地上拖著自己的尾巴?一邊逮著麥克風杆子亂晃,一邊用另外一隻爪子伸向半空?向攝像師、評委組,和觀眾朋友們問好……


    o(^?x?^)o


    你別說嗷?那樣子還真的挺喜感的。


    “……望江樓畔?轉上一轉


    想當年?走馬錦官


    西北見雪山門泊,萬裏船


    問道登天,向青城山


    腳下卻,生根人間


    隻是因為流連~”


    蠢萌歸蠢萌,大白貓選手的聲音還是幹淨慵懶,唱功沒有受到笨重玩偶服的絲毫影響,氣息平穩吐字清晰,雖然隻是一首簡單的開場曲,也唱出了跟觀眾的默契節奏,現場觀眾裏有好多巴蜀娃子都興奮地不停揮手。


    對音樂人來講,表演時外在是最不重要的,超我的音樂才是第一位。


    其次就是與觀眾的互動。


    從這個角度上講,毫無疑問,“大白貓選手”此刻是徹徹底底成功的。


    “……


    豆花和湯圓,喜歡鹹還是甜


    吃什麽,都是福至團圓


    冬至的,龍抄手,夾兩筷禦寒


    多少年,始終溫暖——


    喝上一口蓋碗的茶


    時光漫過杯沿,自在且悠然


    不同的方言,講述著,相同的留戀


    在錦官,樂不思返——”


    一聲長調結尾,台下掌聲如雷海。


    這顯然是一首成功的開場曲。


    開場曲這種東西,與比賽用的曲目不同,多數都是“大團圓”風格類型,再要不就是使勁往華麗冒的“高大上”風格類型。


    大白貓選手這一首《錦中客》,就明顯走的是“大團圓”風格,屬於比賽中唱會被吊打成渣,但活躍氣氛就是很莫名很好用的那種,真的是選對歌了。


    既然選手已經唱完,三位評委老師的觀眾們的掌聲抬過去,就開始了自己的點評。


    因為是比賽,所以點評不是評分,友情調侃大過於唱法技巧評價。


    ——也就是花花轎子眾人抬。


    首先是大老師:


    “這位新選手妹妹,首先我要跟你說的就是,這首歌你唱得很好。


    我還從你的聲音聽出來,有一點男孩子氣。再加上你今天這麽個玩偶服的裝扮啊……所以我斷定你在平時生活中,是個性格比較調皮的女孩子。”


    大白貓選手身體不自然地抖動了一下,然後又是一下。


    很奇怪,像是躲在玩偶服裏麵的人正忍不住聳肩。


    大老師以為它在害羞,繼續調侃:


    “貓貓你別抖,你還害羞什麽?你不是巴蜀的辣妹子嗎?”


    又整出一句不知從哪兒學來的巴蜀方言:


    “耶!辣妹子還要害羞嗦!”


    陳天王坐在評委席最右邊的位置上發笑:


    “皮孩子是吧?我們這兒不是有個常年在學生的教授嗎?那可得交給芸姐調教了。


    芸姐,內陸的年輕音樂人我不熟,你帶過那麽多孩子,知不知道我們現在麵前的這個辣妹子是誰?”


    芸姐沒好氣地白了陳天王一眼,不過沒生氣。


    她長長地“嗯”了一聲,在觀眾們期待的注視下皺眉想了一會兒,把腦海裏帶過的蓉城女音樂人學生記憶,都拿出來翻了翻。


    想了一會兒,芸姐的嘴裏不確定地冒出來幾個女孩兒的名字,都是新一代很有人氣的美女音樂人,全部出身蓉城。


    但大白貓選手沒有一點反應。


    其實也不能說完全沒有一點反應……隻是它對每個人名的反應都是相同的。


    都是身體不自然抖動兩下。


    這個抖動,有時候是聳肩,有時候可能是抬爪捂臉,有時候則是上下晃晃貓頭,在精細打光下顯得毛茸茸的大耳朵,就這麽在空氣裏一直亂蕩個不停。


    毛都亂了。


    看得有一點點小精致強迫症的芸姐,心裏忽然生出一股衝動,想幾個跨步衝上舞台裏去,幫貓貓頭順毛——怎麽可能真的發生,開玩笑的啦。


    她露出疑惑的神色,這次可不是評委組演戲,而是真的想不出來了。


    大白貓選手唱《錦中客》的這個女聲,音色音調其實頗有特征,按理來說辨識度比較高,如果真是某個優秀音樂人的話,隻要多發幾首歌,大家是肯定能認出來的。


    但就是這麽奇怪,沒一個對的起來呀……基本上能想起來風格相似的女音樂人人名,芸姐都一一猜過了,除了她學生以外的也都猜過了,真是怪哉怪哉。


    陳天王也是一臉懵逼,他隻熟港台地區的老麵孔,而年輕藝人裏……


    除了女兒喜歡的幾個偶像明星,他根本猜不出來幾個眼熟的。


    於是兩個人就將希望寄予相較起來比較年輕的大老師。


    “大老師,你怎麽看?”陳天王這麽問道,芸姐則還想自己做下努力。


    這時候歌曲唱完,女主持人金銘已經重新上台了。她捏著詞卡,笑著說:


    “三位老師,要是猜不到呀,就別白費力氣了。


    還是讓我們的大白貓選手盡快開始演奏比賽曲目吧。”


    “嘿~”一向最會搞事情的大老師瞬間不服氣了,故意做出一副誇張的樣子,擼擼胳膊袖,指著主持人說:“金銘,你跟我還有芸姐、陳大哥解釋解釋,什麽叫白費力氣呀?”


    “我怎麽看你好像一副有恃無恐的樣子——你怎麽就打定了我們猜不中?”


    金銘眼珠轉轉,小碎步邁到大白貓選手的旁邊,帶起香風陣陣。


    她抓住一隻貓爪子揚起來,示威似地給三位評委老師擺了擺,道:


    “大老師,你算是說對了。我最開始看到這位大白貓選手身份的時候,一度是非常吃驚的,甚至到了懷疑工作人員遞錯資料的地步。


    所以啊,我才敢肯定你們都猜不出來——我當時有多吃驚,你們就有多難猜。”


    在這一刻,所有人的好奇心都成功地被金銘調動起來了。


    她雖然是個花瓶主持,但也是有上進心的花瓶主持,搞節目效果是不遺餘力的。


    身為評委老師互相對視,主持人敢這麽說,那就肯定難猜了嗷。


    不用想,已經顯露出來的某些條件裏,肯定有誤導……隻有明確提示的“大白貓選手的家鄉是蓉城”這一條,肯定是對的。


    或許應該換個思路,專門往與《錦中客》的歌聲反轉大的、差異大的地方想?


    可那也太多了,評委老師們是音樂界的泰山北鬥,又不是偵探界的死神小學生,這麽難的問題怎麽猜得出來嘛?


    芸姐心裏有一點點不舒服,好不容易有一個節目組明示不用飆演技的機會,自己居然還真的猜不出來是誰。


    當然,對大白貓選手從原創音樂人角度上的欣賞還是不變的。


    猜的出來不是一回事,猜出來後揭不揭露又是另一回事,一碼歸一碼。


    她覺得自己待會兒有必要特別認真地聽一聽新嘉賓的比賽曲目了,看看到時候能不能找到什麽蛛絲馬跡。


    要知道《蒙麵歌神》的知名嘉賓們,如果想要在比賽曲目中既隱藏實力,不被評委老師聽出是誰,又獲得高分投票,成功晉級半決賽,那是何等之難的一件事。


    芸姐認為,自己等會兒如果不準備演戲裝傻的話,成功指認出大白貓選手,應該就是板上釘釘的事情了。


    看到芸姐深思,大老師開了句玩笑:


    “主持人這麽肯定我們都猜不到,大白貓選手的身份一定是特別出乎我們所有人的意料,而且之前歌裏肯定有誤導。


    我先開個腦洞:這位貓貓辣妹子,不會實際上是個男的大兄弟吧?”


    他的目光看向舞台上,女主持金銘下意識把貓爪子放下去。


    大白貓選手也站得直直的,比起之前幾次來,這次竟然是一點身體抖動也沒用,真真正正地毫無反應。


    陳天王取笑大老師:


    “尷尬了吧?你呀你,你是怎麽想的——貓貓選手這麽明顯的女性聲音,要能是男的,那我陳天王這一輩子搞音樂,豈不是把自己都搞得糊塗了!”


    “嘿嘿嘿,陳哥,開個玩笑,我開個玩笑。”大老師抱拳。


    芸姐注意到台上的女主持人此時嘴角不自覺上揚了兩下,托起話筒又放下,似乎想要打斷兩位評委得話插嘴,不過最後又忍住了。


    她沒多想,金銘幹主持人這行是半路出家,專業素養能力不行早有耳聞,小小的表情管理出問題,並不是不能理解——況且做綜藝嘛,笑有什麽錯的?


    隻要別尬就成。


    況且人家一個新主持人,能想起別插嘴評委老師講話這點,就已經很好了。


    君不見好多正經出身的主持人,都在錄製節目時喜歡搶嘉賓話,好像不這麽幹,就沒法宣揚這是他主持的節目似的。


    “好啦,三位評委老師,”金銘等了等,終於找到自己該說話的位子,嫵媚開口道:“下麵我宣布,《蒙麵歌神》第二期初選賽,正式開始——”


    “請大白貓選手先行退場,謝謝。”


    “我們接下來第一個進行比賽曲目演唱的音樂人,經過事先公平抽簽決定,確定為選手:妙蛙花。”


    “有請妙蛙花選手為我們帶來第一場的表演。請觀眾朋友們接下來盡情欣賞,原創歌曲:《飛葉快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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