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色猛禽順著丘陵的縫隙中穿梭而出時,周末還是第一次在洛杉磯見到如此地貌,那一座座丘陵山包上鋪滿黃草,還能零星的在丘陵上看見幾顆長滿綠葉的樹,宛如畫家隨手勾勒的弧線由到地上一個個拔起,黃昏的餘暉仿佛被誰碰灑的染料捅,在沁透整張換卷的時候也沁透了一個世界,卻恰到好處的將這個時間段渲染。


    這裏是洛杉磯的郊區,在這片沒有洛城繁華的自然領地內,順著丘陵中蜿蜒而出的公路仿佛是人類探索整個世界而延伸出去的探照燈,於滿眼美景中充滿欣喜的向前。


    呲。


    猛禽停在了路邊,契科夫回頭說道:“到了。”


    “這是我練槍的地方。”


    周末愣了一下,懷疑的看著契科夫,他不覺得這頭熊是這麽有情懷的人。


    “走吧。”


    契科夫率先從車內走下,拎著一直擺放在車裏,周末看過無數次都沒過多留意的黑色帆布包走了下去。


    這回,他們倆的先後順序調轉了,以往都是這頭熊跟著周末,他往哪巡邏契科夫就跟著往哪走,現在,契科夫則帶著他向丘陵深處走去,走了將近半個小時才停在一片環境特別複雜的幾座丘陵之間。


    到這,周末有點無法理解了,這是一處丘陵紮堆的地方,大的山包足以擋住遠處懸掛在天空的太陽,小的土丘則有半人高,前後左右除了整座丘陵連綿起伏隻剩下了不知道從哪探出邊角弧線的山丘一角。


    這哪是適合訓練的地方,鋪張毯子來野炊還差不多。


    碰。


    契科夫隨手將手裏的帆布包扔在了地上,那看似沒裝多少東西的包裹落地後發出一聲沉悶聲響,等契科夫蹲下去,伸手拉開帆布包的拉鏈,周末居然看到了一堆槍械零件和將近半包的散裝子彈,有那麽一瞬間他差一點就以為這頭熊把洛城內的某個軍火販子給搶了。


    下一秒,契科夫伸手向帆布包內的槍械零件抓去,沒有絲毫賣弄的嫌疑,仿佛手裏的所有動作就像是吃飯一樣的本能反應,速度並沒有多快卻普通到行雲流水般熟練的將一把手槍給組裝好:“給你。”


    哢。


    彈夾被契科夫推上時,順手把一把格洛克22扔了過來,周末伸手接住輕飄飄在空中飛來的手槍,耳邊再次傳來了契科夫的聲音:“開一槍。”


    周末是跟著契科夫來練槍的,他知道自己的槍法不好,更知道在這一次馬修的強勢整頓中、肯定會有一批警察隊伍中的吊尾車被這位手腕強硬的領導人順手清理掉,還想穿這身警服,周末就必須跟著契科夫完成那張訓練表,這還隻是剛剛開始的第一天。


    舉槍,周末屏氣凝神的望著前方,等身體進入了平穩狀態才順著呼吸尋找準星……


    砰。


    野外傳出一聲槍響,周末的持槍手在猛烈抖動中收回了已經觸碰到扳機的手指,眼看著腳邊彈起一撮塵土時,整個右腳突然間拔了起來,他的節奏比那聲槍響明顯慢了一拍,可動作卻宛如這隻腳陷入了泥潭般震驚:“f—u—c—k!”


    “你他媽瘋了!”


    周末瞪著眼睛咆哮,那個彈痕距離自己右腳所在的位置隻有十厘米的距離!


    契科夫的手裏多了一把槍,變魔術般的在周末瞄準他自己設定的靶心那一刻、順手組裝了一把,可是他從沒告訴過周末會開槍,也沒告訴過周末自己會組裝第二把槍。


    “為什麽不開槍?”


    “這算什麽問題?”周末指紋的說著:“你要不突然給我來一聲禮炮,我---他---媽---的有可能打中該死的十環。”


    蹲在那的契科夫仰著頭,很認真的說道:“不,你一定脫靶。你根本不知道什麽是槍,怎麽可能在壓力巨大的環境下打中十環?”


    “胡說八道。”


    “那你告訴我槍是什麽?”契科夫詢問著。


    槍?


    是什麽?


    這個問題鑽進周末耳朵的刹那,像是聽見了有人問戒指是什麽,土豆是什麽……可是當契科夫說出答案時,周末這個擁有十幾年刑警經驗的人,服了。


    “你了解槍麽?”契科夫又追問了一句。


    周末回答:“格洛克22……槍長282mm、槍管長188mm、容彈量15發、膛線右旋、纏距400mm。”


    契科夫在周末說出這些的時候在包裏翻了半天,從一堆子彈堆內拿出一張格洛克22的說明書,指著皺皺巴巴的紙:“格洛克22是一個品牌,你說的那些東西是這個品牌的數據,這些東西組合在一起是兵工廠的那些專家們創造出來的產品,不是槍。”


    周末沒聽懂。


    “對於使用者來說,你手裏的家夥不叫格洛克22,叫槍,是攻擊力的延伸,是必須掌控住的全槍634g重量(不含彈),配史密斯-維森0.40in子彈,彈重11.55g、槍口動能469j。”


    周末似乎有點聽明白了。


    “槍,真正的意義是射擊;人使用槍,最應該掌握的是精度。”


    “周,你現在的射擊水平在槍戰發生時,存活幾率還不到50%,因為當你一對一和持槍罪犯狹路相逢、還要憑借手裏的家夥去拘捕對方的時候,你不可能躲在任何掩體之下,你得拎著槍衝出去和對方互射。如此一來,對方要是比你槍法好,你隻有在第一槍擊中對方的時候才能活下去,而你擊中對方的概率非常低;要是對方比你先開槍,你在失去掩體的時候潛意識裏第一反應都不是反擊,是用剛才那種仿佛被兔子咬了一口一樣的表情看著對方,仿佛剛才看著我一樣;即便對方比你開槍速度慢,你也有可能在‘自己的沒有擊中對方後、對方隨時都會還擊’的巨大壓力下喪失先機。”


    “壓力不分大小,在射擊的世界裏,你的腦子中哪怕出現1%的困擾,那麽,這個運算公式的結果都是100-1=0。考訓練基地的執照也是心理壓力,以你現在的狀態在麵對考不下執照就要脫警服的時候,我覺得你不如自己寫一封辭職信更灑脫一點。”


    他沉默了,剛才的震驚與憤怒中挑起的眼眉慢慢落了下去,那些話鑽進了心裏,一層層撕開為重把一直都在試圖躲藏的膽小鬼抓了出來。


    契科夫把槍拿在手裏,他緊緊握著:“槍,不是你的膽,周,槍不是讓你在麵對罪犯的時候確保你們倆的配備在同一水平線上的,你的膽是你的自信,你要自信到鎖定罪犯時,倒下的一定是對方才能顯示出膽量,沒人不怕死。我知道你徒手幹掉過殺人犯,但是你記得嗎,那不是在槍戰中,那是在你死我活的肉搏戰裏,你根本沒有時間思考,也就沒有了壓力和擔心。”


    “拿槍不一樣,槍,讓你和匪徒之間產生了距離,你有了去思考到底是該閃躲還是該射擊的時間,你甚至有看著犯人逃跑還是衝上去幹掉他的抉擇權,這就是壓力。”


    “教我開槍的家夥告訴我‘一個士兵要是帶著壓力上戰場,絕不可能活著回來’,但是我的經驗告訴我,上戰場之前你要是沒有幹掉對手的絕對自信,你根本就掌控不了槍。”


    “掌控飛出去的子彈比掌控抬手打出去的拳頭要難一萬倍,和咱們巡邏一樣,我永遠不知道轄區內超市裏丟的三十二美元是他兒子偷的,當時我都要衝出去把整條街上的小混混全抓來一個個審問了,而你一眼就能看出來。這就是自信。”


    誰也想不到契科夫的理論世界居然和本人一樣簡單粗暴,他心裏沒有善惡,也不替槍和使用者做最基本的辯解,話語當中用最簡單的語言闡述出了一個戰爭機器對槍的全部理解,精辟之極。


    “你的問題不是不會開槍,是根本就不懂槍。”


    契科夫站了起來,伸手拿走了周末的槍後,將他的胳膊舉到剛才持槍瞄準的位置:“別動,看著你的手。”


    周末看著自己平舉的雙手,他發現在什麽都不拿的情況下,雙手居然在平舉時有非常細微的浮動,緊接著契科夫將手槍順著他雙手扣在一起的縫隙中放入,那時,周末雙手浮動開始出現了大幅度改變,格洛克22的重量不算子彈也隻有634克而已!


    那一秒,周末徹底明白了,槍口在持槍手的掌控下隻要偏離一毫米都會造成讓子彈飛出三十米以後出現不小的偏差……沒有自信,光是這細微的誤差就能把一個人害死,那個人很可能是自己。


    “重頭來吧,周。你的肌肉無法帶給你足夠的自信,一個月的時間也不能讓你成為神槍手,麵臨生死那一刻的自信是由足以支撐控製力的肌肉和在一次次射擊訓練中打出的十環積累出來的,什麽樣的天才都無法逃脫這個枯燥、乏味的過程。”


    “放心,按照我的訓練方法,我可以讓你在一個月的時間裏考回訓練基地的執照,半年以後,你就敢拎著槍去追悍匪,一年,當你堅持了整整一年的訓練在回頭看現在的自己,你就能一眼看出差距。”


    周末發現契科夫和馬修完全是兩個極端,馬修的政治生涯讓他高級到了無論風浪多大都可以端坐船頭去把玩權術的地步,而契科夫,卻能在槍林彈雨中露出嗜血的渴望、因為他了解這個世界裏的所有規則,他的對手卻未必懂。


    仔細回想……似乎有人教過他這些,隻是當警察越久就把這些忘的越徹底,像是一個三十幾歲生活在社會底層的大老爺們絕想不起來初中時學過的第一個數學公式是什麽。


    他記起來了,還沒有來到米國時、在國內還沒有成為真正的警察時,這些理論就有人在警校內告訴過他,可人性卻讓周末將這一切拋諸腦後。


    人太聰明,聰明的一旦發現珠玉在前總會顯得悲觀,往往同領域內出現一個佼佼者就會令大部分人產生惰性,這種惰性叫‘努力有什麽用,在努力你還能比誰誰誰強麽?’。事實上很多行業中的執牛耳者都是靠著一次的優越成績擊敗了大部分這種‘聰明人’,無法看到未來發展的‘聰明人’在完全不知道自己可以比那個‘佼佼者’走的更遠的情況下選擇了另一條路,另一條路的盡頭卻寫著——失敗。


    這就是命運的力量,你的‘不自信’給了‘自以為是’拐帶著你退出競爭的機會,在完全不知道最終結果是什麽的時候,親手把勝利者的獎牌遞給了別人,沒準還奉上了一句恭維。


    然而,每個人都不太清楚,其實命運,一直都掌控在你自己手裏。(未完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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