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泓翻了翻那帳本,「不走官道也有近路吧。」


    屠鴻雪看向他。


    林泓常年在外麵遊玩,也刻意關注過,對小道再熟悉不過了。


    他扯了張地圖在上麵塗塗畫畫,「從這裏到南北都有近路。」


    趙剛龍一邊啃著他騙來的雞腿一邊湊過來看那地圖,「頭兒,你這比地頭龍還厲害啊。」


    蒼朗也在看,指了指地圖,「這條路我似乎走過,確實通暢便捷。」


    「我也知道一些。」程進玖道,「若不嫌棄,我也可以畫幾條路。」


    林泓把紙筆遞給他,「有勞。」


    一幅押鏢近道圖就這樣誕生了。


    林泓端詳著那地圖,一方麵計算著能給他省多少成本,一方麵思忖著走近路到軍營的可能性。


    「但近道崎嶇,多盜賊。還是小心為上。」程進玖道。


    *


    是夜。


    林泓太累了,回房後,還沒來得及脫衣服,倒在床上就睡了過去。


    他做了一個很長很長的夢。


    夢裏是怒號的風雪和嘶鳴的馬,掄動的長矛與畫戟,兵戈碰撞發出巨響!混亂的人群穿著鐵甲,喊聲震耳,刀刃撕裂皮肉,鮮血和殘肢飛濺!


    不是神話,不是童謠,殘忍得幹淨利落。


    林泓被困在這個夢裏,怎麽也醒不來。


    刀劍閃著寒光,他繃緊了神經一刻不停,腦子嗡嗡,眼前一片昏花,他覺得很混亂、很累,但他必須繼續,稍有閃失,刀劍就會落在他身上。


    倒下的軀體一具又一具,但他不能後退,身後是數千萬子民的國邦。


    敵人是青麵獠牙的猛獸,而你要比他們更猛、更兇狠。


    用利爪撕裂皮肉,用尖牙咬碎甲冑,用嘶吼震懾侵略者。


    以命相博,用鮮血劃分領土。


    一把長刀砍了下來!


    林泓猛然驚醒。


    醒來不是在自己軟和的床上,而是在一片荒林。


    不是清晨而是日薄西山。


    晚霞的光束透過密林,一片朦朧,如真似幻。


    沒有鳥鳴,沒有風聲,昏昏欲沉。


    顯而易見,他又進了鬼方。


    這個鬼方該是春天,他倒在床上沒穿大氅,現在的衣服厚度剛剛好。


    萬古川……


    林泓揉了揉眼角,從地上站起來。


    他要去找萬古川。


    他在密林裏走了許久也不見人煙,此地寂靜偏僻,踩碎樹枝的聲音在林間格外得響。


    明明是生機盎然的孟春,林泓卻感到一陣陣寒意,莫名覺得蕭索陰森……


    「萬古川!」林泓試著叫了一聲,卻被自己莫名放大的聲音激得背脊發涼。


    林泓硬是一個人走到太陽落山才遇到了一個村落,還有——


    一個穿著黑色戰甲的身影正杵著長劍站在村落前。


    林泓的心跳猛然加快。


    他一點點走近。


    那是萬古川。


    雖然隻是一個背影,雖然還戴著頭盔,但他認出來了。


    借了身高的絕對優勢,寬肩窄腰,一身黑色的甲冑讓萬古川更顯威嚴。


    他杵著長劍站在村落前,比任何一尊武神像都更加威震四方。


    群盜莫來,群鬼莫擾。


    萬古川應該是想站在醒目的地方等自己。


    他一動不動。


    林泓覺得他站在那裏已經睡著了。


    林泓理不清自己是什麽心情,本來也沒生氣了,但見到他,火氣又上頭了。


    那句「沒有牽掛」猶在耳畔。


    「萬古川。」林泓叫他。


    那尊威嚴的神像動了,回頭看向他。


    頭盔護住的臉依舊俊朗無儔,臉色似乎有些蒼白。在看向他的那一刻,漆黑的眉眼舒展了幾分。


    「林泓。」


    林泓心頭一抽。


    萬古川把劍別到腰後,腳步虛晃了一下,骨節分明的手取下他的頭盔。


    林泓:操,用美人計也不能降火氣!


    「草民參見大將軍。」林泓別扭起來了,既然「沒有牽掛」,那這禮節就自然要到位。


    作揖卻見萬古川的頭盔落到了地上。


    ?這麽震驚嗎?


    又見他腳步不穩地退了幾步。


    林泓抬眸看向他。


    萬古川歪歪斜斜撞到了樹幹上,樹葉「嘩嘩」響,他臉色蒼白,緊縮俊眉,似乎在竭力忍受著什麽。


    「萬古川?」林泓心頭一緊,皺起眉頭。


    苦……苦肉計也不行……


    「沒事……」然而萬古川話音剛落,人就倒了下去!


    「萬古川!」


    林泓跪到地上趕緊扶住他,竟摸了一手的血,他整個人都懵了。


    近看才見萬古川一身甲冑上全是劃痕,布料上粘滿已經幹了的血跡,血腥味嗆得林泓眼淚都出來了。


    林泓手抖得厲害,心髒狂馳,頭昏腦脹全是夢裏的場景。


    「萬古川?醒醒,別睡。」


    「萬古川!」


    第113章 療戰時傷言戰時亂


    萬古川的夢裏一片混亂,喊聲震耳,旌旗浸滿鮮血卻依舊在風雪裏翻騰。


    泥土裏混著內髒和血,受驚的戰馬肚破腸流還是嘶鳴著從他身側奔騰而去,踩過地上戰士的寒骨。


    人來人往,死了的、活著的都從萬古川的麵前閃過。


    寒風同刀劍一樣凜冽,將士的手和劍柄被血凍在了一起,刀劍相撞,力道直接撕裂手心的皮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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