喬鏡依言照做了,他看著景星闌用幹布覆在這些稿紙的上方,似乎是想要吸幹裏麵的水。但說實話,他並不覺得這樣有什麽用處。


    「早知道就不用毛筆了,」他盯著上麵散開的墨團,喃喃道,「好不容易寫好的……」


    在《雲茶山居》出版後,喬鏡依然保持著三四天一篇隨筆的習慣,因為對於一位作者來說,寫作就和音樂舞蹈一樣,是需要不斷練習保持手感的。而且這種日記一樣的隨筆他也不需要考慮什麽人設大綱劇情,想到哪兒寫到哪兒,唯一需要做的就是簡單回憶一下每天發生的事情。


    可好歹也是他一筆一劃寫出來的東西,就這樣被一杯茶水毀了,換誰誰都要消沉好一陣子。


    「其實還好,」景星闌覺得差不多了,便把幹布移開,小心翼翼地拿起稿紙,對準窗外的光線看了看,「可以看清字跡,這樣吧,等明天如果出太陽的話,我幫你把書稿放在院子裏晾一晾,再譽抄一遍。」


    「譽抄就不用了,反正也是隨便寫寫的東西。」喬鏡說。


    《雲茶山居》他並不打算出第二冊 ,因為最多再過半年,他們肯定就得返回原世界了。


    雖然這裏的生活安逸又悠閑,但總不能呆一輩子吧。


    「其實一輩子也未嚐不可。」景星闌忽然道。


    喬鏡這才發現自己一不小心把心裏話說出了口,他抿了抿唇,別開視線道:「那我可不幹,我爸媽都還在現代呢。」


    「我知道,」景星闌笑了笑,低著頭和他一起把書稿一張張分開,攤平在桌麵上,「所以我隻是說我自己。」


    他的語氣很平淡,喬鏡卻想到了從前景星闌跟他講,自己父母從小就分居兩地並不管他的事情,忍不住伸出手覆在男人的手背上,希望這樣能夠給對方一點安慰。


    景星闌愣了一下,隨後有些好笑地反手抓住了他的手:「放心,我沒事,就隻是隨口一說而已,不用當真。」


    「你挺不擅長開玩笑的,」喬鏡卻道,「偶爾開的玩笑也都很冷,一點兒也不好笑。」


    景星闌:「…………」


    「所以我還是能分得清玩笑和認真之間的區別的,」喬鏡沒有理會他複雜的表情,繼續說道,「當初和你做同桌的時候,每逢家長會你的父母都會請假,我爸媽都告訴我了,隔壁座位上永遠沒有人。那天回來後他們就說讓我對你好一點,多關心關心同學。」


    景星闌納悶道:「我怎麽沒看出來你有關心我?」


    「我有,」喬鏡一本正經道,「還記得你那本被老師收走的書嗎?我是特意從家裏帶過去借你看的。」


    「……是嗎,」景星闌的嘴角微抽,「抱歉,當時真沒想那麽多。」


    主要是在書被老師收走後,喬鏡的臉色實在是太黑了,黑到讓本就覺得內疚的景星闌一句話都不敢多說。他覺得這位沉默寡言的同桌一定瞧自己很是不順眼,而這個錯誤認知——或許也不算太錯誤的認知,就這樣一直延續到了他們畢業,直到多年後在那條夜晚的街道上再度重逢。


    「所以說,果然老人說得對啊,」景星闌由衷感嘆道,「有些緣分真的就是天註定,擋也擋不住的。」


    喬鏡的後腰抵在書桌邊緣,硌得他的腰有些痛,但麵前的男人就像是一堵牆一樣,雙臂撐在他身體兩側,牢牢地把他禁錮在懷中,無處可逃。


    「書稿……」他試圖掙紮,但景星闌隻是用低低的、帶著濃濃笑意的鼻音輕哼一聲,手上動作不停,「我這不是在整理嗎。」


    那你倒是讓我出去啊!


    懷中的青年對他怒目而視,景星闌的注意力卻完全被喬鏡脖頸上那道淡青色的血管吸引了。因為長時間宅家的緣故,喬鏡的皮膚很白,白到偶爾他站在陽光下會讓景星闌晃神的程度。但他最喜歡的還是在陰雨天沒出太陽的時候,把青年按在牆邊或者門框上、書桌旁細細密密地親吻,十指交叉再緊緊收攏,感受著微涼的細雨從窗外飄進來,與唇間柔軟熾熱的觸碰和胸膛裏的劇烈跳動形成了鮮明對比。


    景星闌覺得這種天氣就和喬鏡給人的感覺一樣,屋簷落雨,石階青苔,青年動情時眼底逐漸氤氳瀰漫開來的水汽就仿佛生於群山深處的裊裊薄霧,讓人油然而生一股深入探尋的欲望。


    男人的喉結滾動著,眼裏閃動著讓喬鏡嘴唇發幹呼吸急促的火光,他咬著下唇,有些難耐地仰起頭,手情不自禁地抓住了麵前人肩膀上的布料,再一點點攥緊、發皺,卻執意不肯發出任何聲音,這讓景星闌有些遺憾——喬鏡在這方麵實在是太害羞了,哪怕他們已經在一起這麽長時間。


    但是不要緊。


    伴隨著一聲低笑,喬鏡的頭皮瞬間發麻,快要咬到出血的唇也立刻鬆開,顫抖著發出一聲讓景星闌心跳過速的急促喘息。氤氳的水汽漸漸變成了道路上濕漉漉的水窪,景星闌真的愛死了他這副明明已經快要失神卻仍努力強撐忍耐的模樣,可愛到……簡直讓人把持不住。


    穿堂風吹動了攤在桌上的稿紙,卻因為水漬的重量而隻是微微揚起了一角。自覺趴在院中藤椅上裝睡的小黑貓聽著屋內隱隱約約傳來的動靜,無奈地抖了抖耳朵,又換了個方向把自己盤起來。


    看來,今天吃飯的時間又要推遲了。


    第二天。


    景星闌任勞任怨地把平時用來吃飯的桌子搬到院外,將昨天陰幹的稿紙整齊地放在上麵,並用重物壓住防止被風吹跑,又毫無怨言地把藤椅也搬了出去,似乎是打算一整天都在外麵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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