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個房間內的茂密叢林,易憐真輕輕皺了下眉,林越居然跑了這麽遠。


    而且,這裏好安靜。


    一路上過來,幾個人看到了不少鬼眼,都被任無道用幻火燒得幹淨。


    可直到現在,除了一兩隻漫無目標遊蕩的鬼眼外,再沒有新的鬼眼飛過來。


    「任哥哥,」芍兒睜大眼睛向周圍看了看,終於輕聲問站在最前麵的任無道,「林越呢?」


    任無道轉頭望了她一眼,表情有一些僵硬的奇怪。


    這裏的黑暗已經被幻火焚盡,淡藍色的火光下萬物明亮,他的神識可以非常輕易地探查四周。


    所以他很快帶著兩個人向前走,繞過一棵足有三人才能合抱的大樹,然後停了下來。


    接著他向右後方稍微退了一點兒,調整了一下身體的角度,才俯身向下看去。


    任無道這一動,與樹幹合起來把易憐真的視線堵了大半,他踮起腳尖,越過任無道的肩頭,才勉強看到了下麵的景象。


    大樹底部有一個樹洞,剛好夠林越藏身,少年正蜷在樹洞裏。


    易憐真移開目光,鬆了一口氣。


    能找到人就行,他幾乎已經能預想到林越咋咋呼呼地怪他們沒考慮周到的樣子了。


    任無道還是沒有說話。


    林越也沒有說話。


    易憐真的心好像被刺了一下,突然有些難受起來。


    任無道把他的目光堵得嚴實,可他終究不能一直這麽站著,也不能攔住跑過去的芍兒。


    芍兒很快哭了起來。


    任無道矮下身子,輕輕將林越身邊一隻被剜出來的鬼眼撥開。


    少年將身子蜷在樹洞裏,眉頭皺著,似乎對什麽東西不太滿意。


    可他的肩膀上,是大片大片的血跡。那些血不知道從哪兒流出來,洇透了肩頭的衣服,又滴滴答答地順著衣服最下麵的褶皺流下來。


    易憐真的腦子裏瞬間嗡了一聲,他向後退著踉蹌了一下,手扶上樹幹才勉強站穩。


    任無道的動作停在哪裏,過了很久,他才在芍兒的哭聲中低低地說了一句:「……對不起。」


    「這,」易憐真看著眼前模糊的景象,茫然又不解,「為什麽……」


    怎麽會這樣呢?


    既然鬼眼可以剜出來……林越那麽聰明,不但有那麽多老爺爺幫忙,更是這個世界的主角。


    這個世界的主角也會……會出事情嗎?


    即使如此,易憐真依舊抱著一絲希望,他擦了擦不知何時流下的眼淚,對任無道說:「你看看還能不能……」


    任無道搖搖頭:「他脊骨斷了。」


    他的神識比任何東西都可信,甚至沒有必要去探少年的鼻息,在來之前,他就已經知道了這些。


    真正傷害林越的並不是他身邊的那隻鬼眼。


    少年足夠聰明機靈,在被鬼眼鑽進去的下一個瞬間就把它剜了出來。


    鬼眼在他大腿上留下的傷口也很小,甚至不會影響他繼續跑跑跳跳。


    可還有一隻鬼眼在他的背後。


    直到現在,少年的手裏都緊緊握著一把輕巧的小刀,但他的手夠不著那個地方。


    鬼眼最終還是爆開了。


    它們本就是張懷民用來處決別人的工具,是這個世界上最危險的存在。


    從人體內最柔軟的地方下手,還沒有成年的林越沒有絲毫抵抗之力。


    芍兒在哭著,她今天哭得太多,已經有些哭不動了,連聲音都是啞的。


    易憐真沒出聲,他就是有那麽一點難受,心裏堵得慌,擦眼淚擦得袖子濕了一大片。


    他看著任無道,張了張嘴,半天都說不出一句話來。


    任無道麵無表情,隻是微微抬頭,目光深不見底,遙遙地望向張懷民所在的地方。


    吸收了九位大能殘魂的力量,張懷民比剛才更強了些。


    但是無關緊要。


    「我們,」半晌,易憐真長長呼出一口氣,終於找回自己的聲音,「我們接下來……」


    他沒有說完。


    遠處傳來了輕快的腳步聲。


    從遠方的黑夜中,走來了一個年輕人。


    他腳步閑散,綁在身後柔順馬尾輕輕甩著。


    在黑暗裏時,他散發著淡淡的光輝,走到幻火的明亮中後,整個人愈加耀眼清晰,仿若世界的中點。


    時夜心帶著他的優雅笑容,頗有風度地走近,向任無道輕輕鞠了一躬。


    「好久不見,前輩。」愉悅的語氣掩飾不住他的興奮,時夜心明銳的眼中神采飛揚,「我原本還擔心自己慢了,畢竟處理那三位掌門花了不少時間。」


    「但現在看來,倒是剛剛好。」


    任無道將目光移到他身上,卻沒什麽興趣,甚至懶得開口。


    時夜心的笑容淡了淡。


    接著,他好像是才聽到芍兒的哭聲,看著林越輕輕啊了一聲。


    他把笑容收起來,隻在嘴角留下一絲淺淺的弧度。


    他並不在乎死去的少年,但對於任無道,他不得不報以尊敬。


    畢竟他還欠著任無道兩個條件。


    時夜心從不是不守信的人。


    任無道把林越從樹洞裏抱出來,少年剛死去不久,身子還是柔軟的。


    如果忽略那些血跡,他就像是在睡著了,又在夢裏有些不滿。


    任無道把他輕輕放在了易憐真旁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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