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從禎垂眼看著他,眸色一如既往的冷淡,沉不見底。


    「即,意為靠近、接觸,即鹿,也可以理解為渴望靠近一頭鹿,因此才去追逐,希望同它一起嬉鬧玩耍,不覺得很像求偶嗎?」


    幹冷的嗓音低沉如水,說著曖昧不明的話語,卻又格外嚴肅認真,落在即鹿耳中,更是添上一層別樣的慵懶。


    耳尖變得滾燙,即鹿藏在被子下的下巴縮了縮,盯著少年的目光也在不經意間變得癡戀而滾燙。


    從那天開始,即鹿愛上了自己的名字。


    獨一無二的,被段從禎賦予過特殊意義的名字。


    即鹿。


    追逐一頭鹿。


    ·


    他回了那個小破出租房。


    房子漏風滴水,隔音也不好,屋頂還時不時掉下灰塵,竄過老鼠。


    久未住人的屋子裏蔓延著灰塵和腐爛的味道,竄進鼻腔,惹人作嘔。


    即鹿縮在床上,發冷病似的顫慄。


    他沒有回段從禎的房子,他覺得打心底透著一種恐懼,那座房子是冷的,黑的,吞人的。


    再也不能給他帶來安全感。


    他又回到了自己在這座城市苟延殘喘的破屋子。


    門外,隔壁的一對還在吵架,打孩子,樓上床板搖晃的聲音和高亢的喘息聽得清清楚楚,野貓發情的叫聲充斥著燥熱的夜晚,吵得即鹿每一根神經都在痛。


    他繃著神經,提心弔膽地等著。


    他覺得自己好像快要發病了,但是其實沒有,可他害怕發病這件事本身,勝過他真的發病時候的恐慌。


    那種不確定感,不確定到底會不會發病,不確定什麽時候發病,也不確定能把他折磨到何種程度。


    如同賭博,唯一可以確定的,是他絕對不會好過。


    身體開始發抖,呼吸也漸漸不暢,即鹿用力地喘氣,瞳孔渙散,體溫降低,已經有瀕死感爬上腦海。


    他應該吃藥了。


    但他的藥都在段從禎的房子裏。


    這段時間他總是忘記按時吃藥,每每夜驚夢醒,他悄然從床上爬下來,去客廳吞藥,站在漆黑一片的房子裏,他隻覺得無力。


    後來段從禎發現了,便會監督他吃藥。


    「斑比。」段從禎把他額前的發撩到後麵去,「今天按時吃藥了嗎?」


    即鹿有氣無力地搖頭,已經不在乎這件事了。


    「那可不行。不吃藥病怎麽好?」


    段從禎笑著,抱著他輕輕安撫,把他的臉從懷中抬起來,捏著藥丸塞進他口中,而後端著杯子餵他喝水。


    即鹿靠在他懷裏,後心口都能感受到段從禎有力的心跳,匆忙吞咽著那杯水,卻隻覺得脊背發涼。


    就好像段從禎餵給他的是一杯百草枯,而不是溫白開。


    他覺得自己好像真的瘋了,越來越被害妄想,越來越不信任任何人。


    段從禎的擁抱,他的親吻,能帶來的安全感越來越少,即鹿需要更多,更多的真實感,他想在疼痛和窒息中確定自己還活著。


    他越來越像一個怪物。


    或許從東青山出來是那一刻,或許逼死男護士的那一刻,他就已經是怪物了。


    夜晚冷得出奇,好像跟白天不是同一個季節,即鹿死了一般躺在床上,閉著眼,他沒睡著,他的意識是清醒的,身體卻跟死了一樣。


    不知這樣過了多久,半夢半醒間,即鹿聽見門鎖打開的聲音,窸窣的,竊然的,男人的呼吸聲。


    屋外已經安靜一片,樓上徹夜不眠的小情侶也偃旗息鼓,即鹿以為自己在做夢,皺著眉動了動身軀,卻怎麽都挪不動半分。


    夢魘籠罩的感覺並不好受,更讓他驚訝的是,男人的呼吸聲和腳步聲越來越近,並未隨著自己的掙紮,而隨噩夢消逝。


    過了一會兒,腳步聲在床邊停下。


    一隻手輕輕撫上他發頂。


    「斑比。」


    他聽見有人這麽喊。


    猛地一驚,即鹿脊背倏地冒出冷汗,猛然清醒過來,下意識想睜眼,卻怎麽都動不了。


    溫暖幹燥的指腹貼在額角,被子被掀開,帶著涼意和酒氣的身軀貼上來,即鹿打了個寒顫,唇色蒼白。


    「為什麽不回家?」


    段從禎的聲音有些恍惚,像是微醺,夾著酒香和屋外的濕冷氣息,裹挾得即鹿心髒都有點微顫。


    他說不出話來,他的精神是清醒的,卻無法支配自己的軀體。


    他不知道段從禎是怎麽找到這裏來的,但他開始害怕,惹段從禎生氣的後果太嚴重了,他想都不敢想。


    即鹿蜷縮著,四肢百骸都是冰冷的,保持著入睡時的姿勢,極其沒有安全感,即便段從禎現在抱著他,也改變不了分毫。


    他想起在十字路口,出現在腦海裏的碎片,那場車禍,大火,以及在爆炸中死去的女人。


    他不敢告訴段從禎,那些出現在自己腦海的記憶,他甚至都不敢想,倘若段從禎知道這件事,會怎麽對待自己。


    即鹿的心髒跳得飛快,呼吸卻仍然勻速,內外失調下,他覺得自己快要死了。


    段從禎的胸口貼在他後背上,緊緊抱著他,像是要把他絞死,勒得他喘不過氣。


    「為什麽不回家?」段從禎又問了一句,幹燥的手掌緩緩上滑,順著即鹿的胸口往上,撫過鎖骨,貼在脖子上,緩緩收緊,他吻了吻即鹿的耳垂,「我回家沒有看見你,好失望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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