廣德在十步遠外看著他二人,冷笑道:「倒是師徒情深,可惜你們終究有緣無分,糾纏了四萬年,到底還是要死在我手裏!」


    他眼裏閃著誌在必得的光,手中蓄力,準備速戰速決,把這二人徹底擊斃。


    流離擦掉了自己的眼淚,扭頭去看廣德。


    她一雙眼睛變得越來越紅,裏麵洶湧著滔天怒意,就快要呼嘯出來把整個世界撕碎。


    她渾身冰冷,是那種到極點的冷。


    寒淵覺察出不對,忍住身上劇痛伸手去抓她。


    「流離……」他緊抓住她的手,下意識地開始恐慌,好像預感到自己即將失去什麽。


    他沉了聲音,厲聲說道:「別去!」


    流離回握了一下他的手。


    她腕上還帶著他送的怨念石手串,晶瑩剔透的手串染了他手上的血,微微地發起光來。


    寒淵感覺得到,她身上的靈力在不停橫衝直撞,就快要噴湧而出。


    這樣強大的靈力,一旦爆發,她根本承受不住。


    寒淵盡自己剩餘下的所有力氣去拉她,可流離還是鬆開了他的手,站起身來。


    她雙目赤紅看著廣德,一頭長髮在風裏不停飛舞,周身有藍色靈力旋繞。


    「你敢傷我師父,」她一字一句地說,語氣陰冷至極:「你找死!」


    廣德兀自不屑地冷笑,說道:「你簡直不自量力!」


    隨著話音落下,他手中凝力,朝她擊打過去。


    他定要殺了她和寒淵,解決掉這兩個禍患,開啟他無人可擋的宏圖霸業。


    流離隻是一動不動地站著,在掌力快要襲擊來時,她突然仰頭尖厲地大喊一聲。


    隨著她這一聲撼天動地的喊,她整個人化作一道淩厲的影子,朝廣德沖了過去。


    一朵彼岸花,千世輪迴苦。


    在她四萬年的輪迴裏,她每一世不得善始,不得善終的陰魂全都奔湧而出,如一把把足以毀天滅地的劍,把廣德團團包圍起來,在他身上刺了一千一萬個口子。


    以魂為刃,血祭山河。


    廣德在千百道陰魂包圍下動彈不得。


    他難以置信地瞪大著眼珠,幾乎是在瞬時之間,就徹底沒了反擊之力。


    混戰裏的各方人馬全都扭頭,難以置信地看著這一幕。


    程流離……竟然擊殺了廣德……


    等用盡自己最後一絲靈力,流離輪迴了千世的魂魄化作萬千微弱的光點,回到她體內。


    她輕飄飄地落到地上,如一片枯葉。


    她身上沒有一處傷痕,可生命卻已經快要枯竭了。


    廣德全身上下皆是傷口。


    他籌謀了這麽久,準備了這麽久,竟是輸在了一個凡人出身的女子手裏。


    直到此刻,他仍舊不能相信自己敗了。


    他朝著流離伸出手,萬分不甘地指著她,對她說:「你……」


    話音剛落,他整個人如一片散沙般,癱倒在了地上。


    蒸發在了空氣裏。


    肉/體不留,魂魄盡滅。


    流離躺在地上,渾身沒有一處傷痕,可她就要死了。


    還好在臨死的時候,她救下了師父。


    她終於安心,扭過頭去,看著遠處的寒淵。


    「流離!」


    寒淵臉上早沒有了半分血色,他如一個將死之人,跌跌撞撞地朝她跑過去,把她從地上抱起來。


    她看到他眼中好像有淚光,在她記憶裏,師父是從來不會哭的。


    她想給他擦眼淚,可惜自己渾身一點兒力氣都沒有了。


    她唯一能做的,就是再看他一眼。


    ——師父,遇到了你,我才知道開心是什麽,歡樂是什麽。


    ——我活著是為你,受盡苦痛而不肯死,也是為你。


    ——師父,你從來都沒有害過我,你從來都是救我出得苦海的神。


    可惜這些話,她都已經沒有力氣說了。


    她在寒淵的懷裏,一點一點地閉上了眼睛,整個人化作點點碎芒,飄入空中不見了。


    甚至沒有給他告別的時間。


    「流離!」


    寒淵撕心裂肺地喊著她,拚命想要留住她,可她還是消失不見了。


    沒有留下一片衣角。


    最後剩下的,也隻有從她腕上掉下的,染了他鮮血的那一串手鍊而已。


    在她死去的那一刻,他的頭又開始劇烈疼起來。


    這次的疼比上次更甚,幾乎快要了他的命。


    可他甘之如飴,他甚至在想,希望能更疼一點兒,最好能疼得死去,陪著流離消弭於這已然無趣的世間。


    在清醒的疼痛中,他都想了起來。


    他想了起來,四萬年前,那個聰明靈巧的女孩,她幫他收服了神獸,替他治傷,每天變著花樣哄他吃人間的菜蔬。她家院子裏有棵槐花,一到夏天,撲鼻的香。


    她陪著他度過了一個個黃昏與日落,因為他的關係,在天上受了不少排擠。可她依舊過得開心,她說,隻要跟他在一起,每天就都是甜的。


    他終於明白,是誰害得她永墮輪迴,命格悽慘。


    她所做的一切,從來都是為了他。受了四萬年的苦,再見到他時,她依然滿心歡喜,毫無怨言地愛他。


    腦中的疼痛已經消失了,可他感受到的疼痛卻比方才更甚。那疼痛摧枯拉朽,快要把他灼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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