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陣慘叫聲傳來。


    而後是一個低沉的聲音:「知道錯了嗎?」


    這兩個聲音明顯不是一個人。


    而段之願也聽出,後麵這個人是誰。


    她靠在牆上壓抑著劇烈的心跳,在第二聲慘叫傳來時,偷偷朝巷口看了一眼。


    張昱樹梳著寸頭,即使地上的雪還沒有完全化幹淨,他已經穿上發亮的皮夾克,肩膀處裝飾著尖銳的鉚釘。


    雙手插在口袋裏,靜靜看著跪在他麵前的男人。


    是個男人,看上去年紀比他們大很多的成年人。


    男人跪在地上,搓著雙手不斷乞求:「我再也不敢了,真的再也不敢了,求求你了……」


    張昱樹不為所動,雙眼呈現出與他年紀不符的凜冽。


    之所以能叫一個男人聞風喪膽,大概是因為他們這邊人夠多。


    段之願認出一個,新年前夕,就是他陪著張昱樹蹲在網吧門口。


    老賀點燃一顆煙,淡淡開口:「現在知道求我們了?之前人家姑娘怎麽求你的,你放過人家了?」


    被打的男人支支吾吾說著:「我會和她道歉,我以後消失在你們麵前,我消失……」


    老賀迎頭就是一腳:「你他媽早就該消失了!」


    段之願嚇得一把捂住嘴,瞳仁裏顯出她此時的驚恐。


    連氣都不敢喘生怕被人發現。


    緩了一會兒,她才後知後覺從書包裏摸出手機。


    胡亂解鎖解了半天,還因為錯誤次數過多鎖定了30秒。


    等待的幾十秒鍾變得漫長,似是電影裏的慢鏡頭循環播放。


    段之願忽然覺得自己像是置身在極寒之地的冰窖裏,再多等一秒鍾就要窒息。


    按下報警電話後,她顫抖著舉著手機貼在耳邊。


    下一刻,突然發覺自己被陰影籠罩。


    等待音在耳中突然就變成火車鳴笛聲,貫徹大腦讓裏麵的神經與脈絡迸裂。


    她垂眸,路燈映出的影子細長。


    肩膀處的鉚釘也隨之被無限拉長,就像是個變異物種將她緊緊包圍。


    段之願根本不敢抬頭。


    倏地,手上一輕。


    聽見頭頂傳來一聲輕笑。


    與此同時,慵懶的聲音也在此刻響起。


    「這裏是十七中後巷——」段之願渾身一抖,抬眸對上他的視線。


    少年眼中有無數情緒,最明顯的就是,戲謔。


    對著電話懶散開口:「有個小結巴,馬上就要被打哭了。」


    說完,他拿下電話。


    帶著粉紅色貼紙的電話在他手裏靈活地轉了個圈。


    張昱樹勾著唇,同時彎下腰,雙方扶在膝蓋上,居高臨下地看著她:「小結巴,報警啊?」


    心髒在劇烈鼓動,似是下一刻就要一躍而出。


    段之願陡然記起,上一次他用這種語氣說話還是收默寫那次。


    吃了她的包子,語氣桀驁又添兇悍,像是下一秒就要拎著她的領子揮拳頭。


    「沒,沒……」


    「沒什麽啊?」張昱樹晃了晃手機:「110不是你打的啊?」


    「那是我記錯了?」他歪著腦袋,眼神一刻也沒離開過她的臉:「是我拿你手機報的警?」


    這比她看過的任何一個恐怖片都要可怕。


    原因無非是,未知的恐懼,主角是她自己。


    兩行眼淚突然就從眼眶中劃過,段之願哭著搖頭,樣子不比巷子裏那男人好多少。


    「對不起……我再也不敢了,你,你——」


    張昱樹等不及她把話說完,收起笑臉,冷冷問她:「活膩了是不是?」


    此時,巷子裏又出來幾個人,各個都長得嚇人,路燈下的影子像是怪物。


    他們嗬斥著問:「報警?知不知道我們沒——」


    張昱樹抬起手,製止了他們的話:「你們先走。」


    幾個人瞧了他一眼,而後點點頭:「小心點。」


    「這麽喜歡伸張正義啊。」張昱樹點點頭,眉眼清冷:「那就等警察叔叔過來救你,看是他們來得快,還是我教訓你更快。」


    說完,他晃了晃腦袋,關節響聲傳出來。


    段之願看見公交車在自己眼前經過,停留在距離她不到一百米的站點上,幾秒後後無情開走。


    她低著腦袋不敢說話,隻祈禱警察能趕緊趕到。


    可誰也不知道,早在張昱樹搶過手機的一瞬間,就已經按下了掛斷電話。這通段之願以為伸張正義的電話還沒開始,就被張昱樹扼殺。


    剛剛他說的話,全都是在嚇她。


    張昱樹一把拎住她衣領上的帽子,直接將人拎起來。


    她被嚇得腿都軟了,猝不及防換了個姿勢根本站不住,直直撲進張昱樹懷裏。


    少一秒就敞開雙臂,半抬著手,無辜極了:「幹什麽?投懷送抱還是碰瓷啊?」


    說完,提著她的肩膀,將人按在牆上,低聲嗬斥她:「再哭打你啊。」


    他靠得很近,直勾勾地盯著她,視線掃過她的麵頰。


    有風吹散她的頭髮,額前幾綹髮絲淩亂撲在臉上。


    被她的淚水洗刷過後更是牢牢貼在眼角下。


    張昱樹抬手,指尖滑過,帶下髮絲的同時也帶下幾滴滾燙的淚。


    眼淚剛沾到他的指尖,霎時被這寒夜同化,手指撚過變得冰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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