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然眼中有淚,“法官,求求你不要喊保安,我爸爸……”


    這時候,王中漢也來了。


    兩人合力一人拽著安建國一邊,讓出一條道。


    安建國完全瘋了一樣,被兩人拉著走不動,依然朝法官大吼大叫。


    王中漢和林蕭拉得手臂的青筋暴起,各自紅著臉跟法官說,“你們先走。”


    法院和書記員沿著空出的小路小跑走了。


    等他們走後,審判庭隻剩四眼林蕭他們幾人。


    “叔叔,他們走了,他叫得在大聲都沒有用。”


    還在林蕭懷裏掙紮的安建國身體一顫,整個人癱軟坐在地上。


    安建國悶悶的聲音響起,“幫我找律師,我要上訴。”


    林蕭看著安建國,一字一句宛如在安建國身上割肉。


    林蕭說:“被判無罪的人,是不能上訴的。”


    安建國終於消停,王中漢這才有時間整理淩亂的衣服。


    “安叔叔,你是不是坐牢坐傻了。”


    “請律師要花錢,你花錢坐牢,不如隨便上街去偷去搶。”


    安建國坐在地上,眼睛不時抖動,一直重複,“偷搶,坐牢……”


    “對,我可以偷搶,坐牢……”


    四眼敲了王中漢的腦袋,“亂說什麽。”


    坐在地上的安建國表情呆滯,也漸漸恢複了一絲平靜。


    見情況漸趨明朗,四眼走過來,身後跟著湯圓,他拉著王中漢往外走。


    “別越幫越忙了,林蕭,沒什麽事的話,我跟他們先回去。”


    林蕭看了眼地上呼吸逐漸平緩,眼白恢複死寂的安建國,低聲說:“好。”


    安建國的舉動背後,必定藏了事。


    林蕭要做的事,就是把這件事挖出來。


    等眼下審判庭隻剩三人。


    林蕭調整呼吸,去扶還在地上發呆的安建國。


    “別不用管我,”


    語氣淡淡,卻有些自暴自棄的味道。


    林蕭看了眼角落裏抹眼淚的安然,輕聲道:“叔叔,你看看你的右邊。”


    安建國抬了眼。


    “你看到嗎?安然都被你嚇哭了。”


    簡單一句話,安建國全身像秋風掃落葉一般抖動。


    良久,他垂下了頭,“對不起,安然,對不起……”


    他相依為命的女兒啊,他前半生的愛都給了她……


    現在他又在幹什麽?!


    安建國惱怒的錘打自己頭,一下兩下……布滿魚尾紋的眼角滲出眼淚。


    “阿玲為什麽沒有來?”


    “我為什麽會無罪!”


    “不是約好了嗎?不是約好了嗎?我保護你的家庭,你幫我圓謊……”


    安建國頹喪的坐在地上,懸在空中手打完頭又去錘自己的腿。


    “我為什麽還活著,要知道這樣,不如在獄中死掉算了。”


    現在他身後的林蕭一把拉住他的手,就著他身體,把他扶起身。


    安然也跟著衝過來,抱住安建國的腰,眼淚像開了閘的水龍頭,刷刷的掉。


    “爸爸,你別這樣,爸爸。”


    看著如此傷心的安然,林蕭上前幫她擦淚。


    可是不行,他現在有更重要的事做。


    等安建國完全平靜之後。


    他扶著安建國走出法院,“叔叔,有什麽事我們回家再說吧。”


    “沒有邁不過去的坎,但是一定不能尋死。”


    “是。爸爸,媽媽剛去世那幾年,最難的時候我們都挺過來了,現在也一定能挺過來。”


    從審判庭到法院門口,林蕭怕出什麽幺蛾子,一刻都沒有停過的給安建國做思想工作。


    目送安然和安建國上了計程車,林蕭到樹下解開單車鎖,騎著回去了。


    一路上,他心情沉甸甸的,是對未來的未知。


    他很不喜歡這種感覺,這種對未來的無法把控的未知。


    但是事關安然,能怎麽辦?


    除了麵對還能怎麽辦。


    回去的時候,林蕭抄了小路,竟然還比走大路等紅綠燈的計程車早一分鍾到。


    林蕭把車鎖好,身後的計程車也跟著停下。


    搶在安然之前,林蕭先付了錢。


    接著,安建國從車裏下車。


    很奇怪,仿佛以前動作矯健的安建國是個假象,這會兒安建國,走路慢悠悠的。


    上樓梯的時候不時扶著扶手。


    這是個老式小區,沒有電梯,安建國走得慢,林蕭和安然也陪著走得慢。


    回到三樓的時候,安然開了門,讓安建國在門口等,自己在屋裏搗鼓了什麽。


    “等等。”


    好半天,她才端出一個火盆,火機點燃的變成,紙錢跟著一點點的燃燒。


    這是夜城那邊的習俗,安然從小沒了媽了,這些儀式的東西她也不懂,早上特地跟鄰裏學來的方法。


    “跨過這個火盆,從此黴運都走開。”


    安然臉上洋溢著幸福的笑,是家人久別重逢的喜悅與歸屬感。


    仿佛剛剛的淚是臆想出來的假象。


    這會兒的安建國卻是平靜得出奇,不發一語,像個喪失思想的人偶一樣,安然說什麽就是什麽。


    安然說跨過去,他就跨過去。


    跨完火盆,安然轉身收拾完回來,又在洗手間搗鼓。


    安然臉上的笑意更盛,從衣櫃拿出新買的衣服


    也是中午林蕭帶飯的時候買的,隔壁鄰居教她,寓意一個全新的開始。


    “爸爸,你要不要先洗個澡?”


    “我新買了一折疊浴桶,聽說你們這些年紀的可喜歡泡澡了。”


    “還有還有,爸爸,冬天的時候我給你織了條圍巾。”


    其實是去年織的,隻是還沒完成的時候,安建國就警察帶走了。


    之後的幾個夜晚,她含著淚獨自坐在窗台邊織完。


    “還有還有……”


    安然想著想著,滾燙的眼淚落下。


    經曆了剛剛安建國的失控,安然的心也在崩潰的邊緣。


    她不知道安建國怎麽了,所以她迫切的需要用一些愉快的事情忘卻剛剛的不愉快。


    “別哭了,安然。”


    林蕭過去拉她的手。


    安建國眉毛抖動幾下,也沒有上前安撫,呆呆的看了一圈房子。


    看來他沒回來的幾個月,安然料理得很好。


    一塵不染的桌麵,遙控,指甲鉗,他上班被的包,每件物品都放在它們應有的位置。


    “爸爸……”


    安然哽咽著聲音,扶著安建國在沙發上坐下。


    “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什麽事?”


    安然想起之前他讓律師帶的話。


    安建國為了跟曹玲在一起,甚至不管不顧她的未來堅決要坐牢。


    她以為那是安建國被愛衝昏了頭腦,可是如今看來,好像又不是。


    如果真的為喜歡曹玲,不忍心拆散她家庭,就不會因為一個無罪在庭上發瘋。


    安然搖晃著安建國的手,“爸爸,有什麽事說出來,我們一起承擔……”


    可無論安然怎麽搖晃,安建國還是陰沉著臉,抿緊唇部,不發一言。


    仿佛頭頂上籠著烏雲,與剛剛激烈行為形成鮮明的對比。


    安然以為安建國對曹玲有情,抹了眼淚,吸了吸鼻子繼續說:“爸爸,曹玲不是個好人,你不要被她騙了,爸……”


    “在你監獄之後,她還交了很多個男朋友,你隻是她的工具,她的一枚子……”


    “我知道,別說了。”


    安建國閉上眼睛,眉頭緊皺。


    住看守所的這幾個月,他原本年邁滄桑的臉上更添歲月的痕跡。


    “爸……”


    “我很累,想洗澡。”


    “好好。”


    安然吸幹鼻子,走到浴室回頭,啞著聲音問:“用我新買的泡澡桶好不好?”


    安建國望著窗外的陽光,久久才回應,“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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