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蕭。”


    人頭攢動的小吃街,安然忽然整個人貼過去,頭靠在林蕭肩膀上。


    林蕭溫柔的撫摸她的頭,“怎麽了?”


    “沒事,就覺得很感動。”


    好吧。


    她不說話,他就靜靜抱著她,直到她想和他說話為止。


    小吃街一圈下來,安然一開始什麽都不肯買。


    但林蕭也執拗。


    安然不肯買,他就注意安然的眼睛。


    哪個東西盯著超過三秒鍾,就直接買了份。


    反正小吃街的東西也不貴,偶爾揮霍一次林蕭還能承受。


    他們在過道的流動餐桌上找了為止。


    一個個封裝好的打包盒打開,色相俱全的醬鹵豬心,薑黃色香氣十足的鹽焗雞,臭香臭香的螺螄粉,以及小女生最愛的章魚小丸子。


    “安然,你吃慢點。”


    這不買則已,買了之後,安然也不一樣了,撕開一次性筷子的包裝,一個一口的大快朵頤。


    林蕭沒怎麽動筷,倒是細心觀察著安然。


    林蕭發現了,隻要沒有生人在,安然就吃得很快,沒過多久,嘴巴一圈都是油光和醬汁。


    就這毫無吸引人的吃相,林蕭卻發現自己看得不亦樂乎。


    “你慢點吃啊。”


    林蕭從包裏拿出紙巾,細心的替她擦拭嘴巴上油。


    擦著擦著,林蕭的手驟然頓住。


    “怎麽,你不吃嗎?”


    安然抬頭。


    林蕭終於看清楚她的唇。


    本就嫣紅小巧的豐唇,在麻辣醬汁和油光暈染下,看著像上了一層唇釉。


    斬男色那種,嫣紅而絢爛,讓林蕭想起春日開的杜鵑花。


    林蕭俯身想吻安然,安然卻在蜻蜓點水的吻中迷失了方向。


    直到林蕭離開,她才終於反應過來,慌亂的捂著雙唇。


    “林蕭,你幹什麽?”


    林蕭抿嘴,明擺著的事。


    安然卻是一臉惶恐,又帶了點有點女孩子嬌羞的臉紅,“不是,我嘴上那麽多油……”


    林蕭單手撐著腮幫:“我不覺得油啊……”


    林蕭半開玩笑道:“反正我還沒吃,就當試試麻辣燙的口味怎麽樣。”


    安然驚得嘴巴張成“o”字:……


    “林哥哥這麽會撩,你那群老婆粉知道嗎?”


    “她們知道做什麽。”


    “我隻撩我的女朋友。”


    林蕭繼續拿起紙巾,裝作什麽事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幫安然擦嘴。


    就一句話,安然接下來的臉爆紅了,好半天找不回聲音。


    捏著筷子,連吃東西的樣子都不自覺的斯文起來。


    本來一口一個的章魚小丸子,這會兒,安然用筷子掰開成兩半,變成一口半個的在吃。


    連咀嚼也不露齒,就斯斯文文的吃了一口再一口。


    林蕭有些好笑的看著這一幕,卻也沒做聲。


    “那個。”


    “什麽?”


    “你都不嫌我吃相粗魯?”


    這可不是安然自己評價的,是四眼和湯圓說的。


    每次出去吃飯,桌上最髒的永遠就是她的座位。


    就不會像別的女孩子,有男孩子或者喜歡的人在身邊,就裝模作樣。


    這個會弄髒牙齒不吃,那個要剝殼不吃,安然不會。


    從來就沒有包袱,想吃哪樣就哪樣。


    身後的人越來越多,身後路過的,丟了吵雜的人聲外,還有細碎的咀嚼聲,以及清潔工拖著塑料袋收拾的聲音。


    “安然。”


    安然聞聲,一臉問號的甩來。


    “你現在想這個問題會不會太晚?”


    “啊?”


    “我們四歲就認識,掰著手指數,認識了快十五個年頭。”


    “十五年後,你成了我女朋友,才問我嫌不嫌棄你的吃相?”


    安然在用戴著手套啃一個江湖見,聞言頭一歪,想想好像確實那麽回事。


    林蕭抿嘴,也戴上手套陪安然一起吃。


    今天夜城夜空是水墨色,是個月明星稀的夜。


    林蕭拉著安然的手,走在寂靜無人的小路上。


    穿過花橋街,是一條專門擺流動集市的街道。


    這裏早上人聲鼎沸,晚上卻靜得隻剩蟬鳴。


    風過樹葉的聲音,像個玩脫的回歸媽媽懷抱裏的安靜小孩。


    林蕭拉著安然的手,一路影子為伴的回到五樓。


    比起熱鬧的白天,林蕭更喜歡夜晚,因為經曆過白天的繁忙,他有更多的時間和精力傾聽喜歡的人的聲音。


    比如現在。


    回家之後,林蕭就拉著安然坐在陽台,感受著彼此心跳抱了會兒,又各自坐在椅子上,眺望著遠方阻隔的高樓。


    一罐啤酒,一罐果汁,相互挨著放下陽台的置物架上。


    都是從冰箱剛拿出來的,冰涼的罐身鋪了一層水汽。


    安然先打趣,“明天填誌願了,你還有機會後悔哦。”


    拒絕清大和北華,安然想,如果是自己,肯定很遺憾吧。


    但是這時候的林蕭,卻無太多遺憾。


    因為遺憾的另一端是釋然。


    是啊,林蕭釋然了。


    他什麽都沒說,隻在安然白皙嫩滑的手背上落了個吻。


    安然觸電般收回手,一陣臉紅。


    天啊,以後誰再說林蕭悶騷,林蕭沉穩,她就跟誰拚命。


    今天就頻頻逗她臉紅耳赤。


    安然大口灌著果汁,試圖用果汁的寒意澆滅臉上的熱度。


    她隨口問:“沒有遺憾的話,為什麽你喝啤酒,我喝果汁啊?”


    林蕭也說不清楚為什麽喝啤酒。


    也許因為今天在醫院時候,因為吳大偉一句話想起自己不像話的上一世。


    也許因為對於明天填報誌願,內心深處隱藏了些許不為人知的遺憾。


    對於剛剛,安然開玩笑說他有機會後悔的問題。


    不回答,就是他的答案。


    林蕭低頭淺笑,再抬頭時眼裏恢複以往的清明。


    “因為,我比你大~”


    安然無語,“……才大五個月!”


    “也是比你大。”


    行吧,安然不想在大多少這個問題上糾結,“其實,我也可以陪你喝的。”


    “等你成年了再陪我喝。”


    林蕭現在隻想拖延時間。


    來自上一世的記憶。


    安然酒量不行兩杯必倒,酒品還不好。


    林蕭拉開易拉罐,與安然未開那罐果汁碰杯之後,仰頭喝了一口。


    冰冷的啤酒穿過喉嚨,麻痹著神經的酸爽和快感。


    “舒服。”


    安然也拉開易拉罐,陪著林蕭小口小口的喝。


    其實林蕭也沒有醉,神智也是清醒。


    樓下的槐樹開花了,清風送了來它的香氣。


    年年歲歲,上一世他去世的時候,樓下的槐樹也在。


    依舊是這樣的夏天,這樣的夜。


    林蕭忽然看著眼前十七歲安然的臉,與上一世死的時候,三十歲的安然的臉交織重疊。


    這樣的夜,林蕭看著安然,笑得肆意又滄桑。


    林蕭以前也會笑,但是都是淺笑,維持不到兩秒鍾的稍縱即逝的笑。


    安然從沒有見過林蕭這誇張的神情。


    他看著她,目光迷離又讓人心碎,“你呢?你過得好嗎?安然?”


    “林蕭,你醉了。”


    安然皺眉,想從他手裏抽走啤酒罐。


    卻意料之外的被林蕭單手抓住了手。


    “我沒有醉。”


    因為他問的是上一世的安然。


    上一世的他孤苦伶仃餓死後病床上,這樣一雙眼睛,這張臉是否為他流盡了淚。


    他死後的無數個夜晚,安然是否都活在對他的念想裏?


    林蕭手勁一收,一把把安然抱住,頭埋在她發間,攫取她的溫度與香。


    為什麽會在這樣的夜晚老是想起以前?


    因為接下來的十八歲,即將是林蕭的人生分水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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