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有話要說:


    第038章


    顧雪明呆呆地注視著自己的師兄妹, 他們雙眼緊閉,額上貼著黃符,身體冰冷, 毫無生機。


    但他們是那樣真實, 直直地立在那裏,好像下一刻就會動起來。


    見他醒來, 屍傀宗宗主疑惑地打量顧雪明:「竟然沒死?」


    顧雪明沒有理他, 走向原先風清門的師兄妹,顫抖的指尖伸起,想觸又不敢觸碰他們慘白的屍體。


    屍傀宗宗主沒有打擾他, 隻站在原地觀察他的行為。


    顧雪明的屏息之術,竟然能騙過常年與屍體打交道的屍傀宗宗主。


    屍傀宗宗主認定他是個修習屍傀術的好材料。見他與多年前慘遭滅門的風清門有舊, 便帶他去看餘下未被煉製成屍傀的風清門人屍體,勸說他留在屍傀宗。


    顧雪明看著被煉成屍傀, 安靜立於兩側的師兄妹, 以及棺材裏沉睡的師父,毫不猶豫地答應了下來。


    屍傀宗宗主很高興, 他們屍傀宗人丁稀少, 且大多是性格孤僻之人,常年離群索居。


    屍傀宗的規矩與其他宗門也不一樣,宗內弟子學成屍傀之術後,就會自行離開宗門, 獨自尋找一個亂葬崗或是墳山,作為自己的地盤繼續修煉。


    直到顧雪明當上新任屍傀宗宗主, 他所見過的屍傀宗之人, 也不超過十人。


    不過, 若是將他們所煉製的屍傀統統算在內, 那屍傀宗的人數還是很多的。


    在孤冷的屍傀宗裏,顧雪明的性子越發沉默。


    但在他的心中,一直懷著一道深深的執念——希望能復活風清門的人,尤其是自己的師父。


    然而,哪怕顧雪明已經學成了前任屍傀宗宗主的所有本領,當上了屍傀宗宗主,仍然無法完成自己的執念。


    為了復活風清門的人,他在原先屍傀契約的基礎上,反覆實驗進行改良,創造出可以與瀕死之人結契,將其直接煉化為具有靈魂的屍傀的秘術。


    可是,即便如此,還是不能夠令已死之人死而復生。


    顧雪明踏入屍傀宗禁地修行禁術,在九死一生的絕境中,終於窺得一絲忤逆天道的召喚亡靈之法。


    想要復活逝者,除了保存其屍身完好之外,還需要與被復活者有關聯之人,燃九九八十一天還魂燈,用活人的心頭血日夜澆灌,期間還有許多極難完成的細節步驟。


    最可怕的是,就算一一克服困難,也不一定能成功召回已逝之人的魂魄。


    甚至,顧雪明都不知道這個流傳下來的禁術究竟是不是真的。


    為了那一點微渺的可能性,已經瘋魔的顧雪明如同溺水之人抱緊最後一根浮木。


    他按照禁術所列,大開殺戒,取無數凡人甚至修士的心頭血,犯下滔天惡行,攪得天下人終日惶惶不能自安。


    經歷千萬磨難,沾滿鮮血的顧雪明終於在某日清晨喚醒了自己的師父。


    當師父和藹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的那一刻,殺人無數的魔頭落了淚。


    他以為,這是開始。


    自己很快就能過上夢寐以求的、年少時在風清門修行的日子。


    可是,當師父得知他為了復活自己,犯下的無數罪孽後,師父闔上雙眼,毅然拔劍自刎:「倘若我的苟活,是以無數蒼生的性命為代價,那我就不當存活於世,雪明,你的本心當存善,而非肆意縱惡,記住,且勿妄造殺孽!」


    師父的死對顧雪明打擊很大。


    他很長一段時間都在痛苦和怨恨中掙紮,怨恨他為什麽這麽狠心,自己歷經千辛萬苦終於把他復活,他卻再次棄自己而去。


    他痛苦至極,甚至懷著恨意,想屠盡天下人,好讓師父看看,倘若他不願活下來約束自己,自己隻會殺更多的人。


    但是,每當他要動手時,師父臨死時的話語就會迴響在他耳邊。


    本心存善……且勿妄造殺孽……


    顧雪明開始思考,什麽是對與錯,自己想要的究竟是什麽……


    後來,他再次出世,不為殺人,隻為尋找自己的本心。


    這一次,他救下在戰亂之中失去家人的老人,救下寒冬臘月被家人遺棄的女嬰,救下被惡犬撕咬險些喪命的更夫……


    其中,有知恩圖報者,有忘恩負義者,有貧苦受難者,有位高權重者……


    當初自己殺人時,不計人性好壞,一概殺之;現在救人,自當不論是非善惡,一概救之。


    不同的是,殺人以後,顧雪明便揚長而去。


    而救人隻後,他還會留下來,繼續觀察所救之人的生活,看他們的喜怒哀樂,隨後再離開。


    當初為了復活師父,他殺了七千五百六十三個人,師父死後,他救下八千六百零八人,一點一點償還著自己的殺孽,終於明白了師父那番話的含義。


    再後來,顧雪明回到萬葬崗閉關修煉,修正自己的道心。


    有心栽花花不開,無心插柳柳成蔭。這次,他竟然意外找到了另一條復活靈魂的秘術。


    然而他心中執念已解,隻將其束之高閣,隨後閉關衝擊渡劫期。


    可惜渡劫失敗,再睜眼自己來到了末世之中。


    這道復活靈魂的秘術,顧雪明沒有用上,但沈祈正好需要。


    對著沈祈焦急的眼神,顧雪明緩緩開口:「其實想要恢復她的記憶和神智,就是將其重召靈魂,死而復生的過程,這很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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