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之中,隻有荊楚仍舊穩穩噹噹地坐在車上,他之前沒看遠處的鬥毆三人組,現在也沒有看迎麵衝來的怪物,他自始至終,隻是盯著眼前的莊園。


    前庭的景象如同過往,連樹上合歡花都和記憶中一樣。


    頭上始終不停的痛感似乎更強了,青年沉沉的嘆息,他再次命令道,「直接進去。」


    黑色的怪物近在咫尺,荊楚連眼珠都沒有轉一下,他忍耐著不斷增強的痛苦,看著前方的莊園,蒼白的麵孔上顯出一種近乎憤怒的冷漠。


    在靠近車子的時候,黑色怪獸口中的聲音變了調,它從地麵高高躍起,身形卻逐漸變小,等它落到車上的時候,從黑色怪獸變成了一隻耳朵尖尖的大狗,脖子上還拖著一根牽引繩。


    它正是荊楚在現代時飼養的杜賓犬,這狗端坐在旁邊,沖荊楚響亮地叫了一聲,青年的手搭在它頭頂,隻說了一句,「二餅,安靜。」


    敏銳地察覺到主人情緒不佳,狗子哼唧兩聲,趴在了一旁。


    青年黑色的眼珠看向沉默的莊園,其中情緒莫測,外人難以揣摩。


    前麵的兩人探出頭,看看荊楚又看看狗,愈發感覺情況不妙。


    見到車子一直向莊園行駛,藍色黏菌迅速抖動,一個女人的聲音響起,「擅闖者死!」


    隨後黏菌不再理會那些蔓藤,無數菌體向簡陋的木質馬車射了過去,菌體的攻擊,馬車無論如何也躲不開,偏偏那些樹藤偏要和她作對,無數蔓藤從地下伸出,沿途編織了棚頂,守護馬車前行。


    「蠢樹,別添亂!」黏菌罵了一句,又從後麵趕了上來,口中繼續道,「小骷髏,你們在做什麽,將這些人類...」


    她話隻說了一半,隨後就停了。


    這幾百年來,莊園的大門都不曾開啟,卻在此刻發出低響,向兩側緩緩打開了。


    眼看黑鐵大門向兩側張開,將骷髏馬馬車迎進入莊園,黏菌仿佛意識到了什麽,她發出驚呼,也不再繼續攻擊,跟著幾人一同沖了進來。


    「你們...?」黏菌停在門口,利用感知能力觀察著馬車上的三個人類。


    蔓藤也悄悄地湧了進來,停在圍牆旁邊,無頭蔓藤悄悄探頭,感知著人類形態的主人。


    莊園中花木如新,地下的石麵光潔,仿佛這個多年來始終有人維護,荊楚下車,他摸了一把狗頭,之後轉身,筆直地走向主屋大門。


    藍色黏菌很像讓他停下,但被樹藤扯了一把,就沒吱聲,最後眼睜睜地看著荊楚打開了房屋的大門,走了進去。


    時隔多年,入口處的圓桌上仍舊放著新鮮的花束。


    往日的光陰在荊楚眼前重現,青年眼神冰冷,愈發的怒氣勃發,他盯著花束看了片刻,突然將花瓶拂到地上,這隻名貴的古董花瓶砰然碎裂,清水與花瓣散了一地,洇濕了入口處的地毯。


    腦中疼痛愈發劇烈,荊楚很少有這樣激烈的情緒,他甚至有點茫然。


    無數的記憶在擁擠著在他眼前閃過,荊楚隻能被動的接受,而人類的大腦不熟悉這種獲得記憶的方式,於是精神上的痛楚一波強過一波。


    但這不是他煩躁的原因,荊楚能夠感知到疼痛,卻對疼痛毫不在意。


    青年沿著大理石樓梯向上,這座古宅熟悉而陌生,他來到顧深的房間門口,手掌搭在了銅製把手上,略有猶豫,荊楚還是推開了房間的門。


    毫無疑問,這是個舒適愜意的空間,毫釐之間都彰顯主人矜持奢華的貴族品味,這是顧深的品味。


    這間屋子寬闊得不像個臥室,走在柔軟的地毯上,荊楚的行動一點兒聲音都沒有,空氣中浮動著淡淡的茶香,青年轉頭去找,果然看到了自己的書桌上放著許多不屬於自己的東西。


    桌子上放著未喝完的紅茶,依舊有熱氣升騰,白瓷杯旁的蘸水筆上還沾著墨汁,墨漬汙染了下麵的白紙,至於一些零散的文件似的東西被扔在了一邊。


    荊楚走過來坐在軟椅上,他隨手拿起文件,隻見上麵寫著,『關於帝國經濟的...』僅僅看到前麵幾個字,荊楚就將這頁寫滿了小字的文件扔到了一邊。


    看來他不在的時候,有人將這房間當作私人辦公室了。


    短暫地露出微笑,荊楚突然發現,自己好像不在煩躁了。


    而頭疼卻愈演愈烈。


    隨手拉開抽屜,裏麵放了七八顆彩色包裝的硬糖,還有兩張剩下的糖紙。


    在顧深的記憶中,有段時間這種糖紙很受小孩子歡迎,他撿了一顆剝開送進口中,之後關上抽屜,拉開另一個。


    第二個抽屜中,褐色的信封整整齊齊地排放,填滿了整個抽屜。


    荊楚抽出了最外側的一封,信封上什麽都沒有寫,可青年心裏知道,這些信是寫給自己的。


    展開信,劇烈的頭痛讓他幾乎難以分辨上麵的文字,荊楚眯著眼睛,不顧人類身體的抗議,試圖辨認紙上的文字,的是這封信上居然有錯別字,荊楚磕磕絆絆的,總算讀完了第一句。


    『今天是最後一天,我可能會死,這並非不能接受,況且我還有最後一點希望,我突然想起,每次的絕境,你總是我最後的希望。』


    劇烈的頭疼洶湧而來,荊楚知道,更多的記憶洶湧而來。


    疼痛不斷升級,很快這種疼痛就超越了人類可以承受的極限,青年抬起頭,他靠在椅背上,仰頭看向房頂的石膏雕塑,他沉默的注視著過去的回憶,荊楚看著顧深,又用顧深的眼睛看向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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