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殊「嗯」了一聲,似乎在斟酌什麽,幾秒後沒頭沒尾地叫他:「對了,小蕪……」


    「嗯?」


    「今明兩天的機票售空了,」電話那頭傳來細碎的風聲,將青年放低的話音修飾得很溫柔,又染上些許淺淡的歉意,「後天再去看你,可以嗎?」


    林蕪愣了愣,沒想到先前隨口一提的玩笑被他當了真,回過神來又忍不住彎起嘴角:「不用啦,後天就結束了,快的話晚上我就回去,不用特意來一趟。」


    明天周五,他記得秦殊上午有課,周末還要去老師的實驗室幫忙,盡管學校離這裏隻有兩個小時的機程,出來一趟也還是不方便。


    他的感冒好得差不多了,說那句話也是一時興起,並沒有打亂對方生活節奏的意思,對這個答案已經很受寵若驚。


    入夜轉涼,風一陣一陣地從旋轉門裏掠進來,像什麽無聲無形的鍾表。


    林蕪低下頭,把衣領拉高些許,擋住手機和下半張臉,像將彼此間的悄悄話藏進方寸角落裏,曖昧又不懷好意地迴轉。


    「哥,你這兩天都有事吧,怎麽還有空看機票?」他慢吞吞地說話,難得找到秦殊的破綻去逗他,就有點兒惋惜剛才沒打視頻電話,隔著屏幕看不見對方的表情,「以前在f國的時候課更多,又遠,你也是這麽忙裏偷閑地來看我的嗎……」


    他沒想著從秦殊嘴裏撬出什麽討人喜歡的答案——裝出來哄他的那部分另說,至少以他十幾年來對秦殊的了解,他哥本質上是個含蓄且情緒寡淡的人,不會口是心非,卻也不擅長甜言蜜語。


    但有時候陳述事實本身已經足夠浪漫,能激起他心底動盪的迴響。


    「算是吧,」秦殊的聲音從話筒裏淌出來,清清淡淡地流進他耳朵裏,「我是回國之後才改學金融的,當時在那裏的大學讀的是工程設計,老師是我爸的朋友,第一年就破例讓我進實驗室跟了項目,當然隻是做些基礎的工作,基礎又瑣碎,幾乎每天下課都要去那裏待著。」


    「所以隻有周末才有空,周五下午的火車,坐一下午,傍晚能到你們學校……雙休你也放假,所以真的算起來,能找到你的時間隻有那放學前那一個小時。」


    「……對我來說也足夠了。」


    林蕪捂住另一隻耳朵,讓自己的世界裏隻剩下秦殊但聲音,覺得同掌心相貼的部分正無可救藥地燒起來,從耳廓到臉頰,很無謂又無可辯駁的狼狽反應。


    「怪我上課太專心了,應該多東張西望的。」他垂下視線,望著腳下的色彩各異的海洋球,想起高中時代同樣斑斕的顏料,畫室裏長久不散的鬆節油和丙烯味道,畫筆三兩下勾勒出臆想中的場景,風塵僕僕的青年快步走進學校,不知用了什麽說辭讓保安放行,然後熟稔或不熟稔地找到他所在的教室,在後門附近停下來,越過一眾的學生和淌了大半個教室的夕陽,靜靜地望向他。


    那大約是很溫柔的、謹慎又克製的視線,才能悄無聲息地擁住他,而不被他敏感的雷達探知。


    他閉上眼,越過記憶裏的推拉門去找秦殊,卻把後半句想說給對方的話藏進嘆息似的輕笑裏。


    「那樣就能早點兒見到你了……」


    -


    林蕪回到房間的時候已經過了零點,王晗不在,不知是去了哪裏打電話或者抽菸。


    他很快洗了澡,照著說明書往嘴裏丟了幾顆不同的藥,用礦泉水灌下去,一邊亂七八糟地想著「幸好秦殊不在不知道他又拿冷水送服還吃晚了幾個小時」,一邊頂著半幹的頭髮倒進床裏,滾了一圈又悻悻地爬起來吹頭髮。


    頭髮又有些長了,髮根長出一段天生的棕褐色,和後來染過又逐漸褪色的部分形成模糊的分界線,自然卷的弧度也越來越明顯,還不到需要紮起來的程度,厚重的劉海卻已經有些紮眼睛。


    他在吹風機蓬亂的噪音裏眯起眼,不著邊際地想下次去理髮店是什麽時候,是該單純地把頭髮剪短一點兒還是染個什麽新的顏色。


    然後想起他染回深色的初衷是討秦殊喜歡,思緒就微妙地頓了頓,直到放下吹風機才重新轉起來。


    ——他好像已經過了要靠外表撩動對方的階段,哪怕現在他出門去找家理髮店,然後頂著一頭跳脫的彩虹錫紙燙回去見秦殊,他哥大概也隻會默默尊重他的「全新審美」,盲目而真摯地誇他好看。


    但他還沒放飛自我到真頂著雞毛撣子出門,隻是在心裏計劃了一下時間,打算在回學校前找個機會去趟理髮店,隨緣換一個新發色,看看秦殊會有什麽反應。


    如果被問到「怎麽一聲不吭地染了頭髮」,他會很高興的。


    有點兒像意欲引起大人注意的小孩子,或是青春期在心上人麵前故意散下頭髮的女生,不肯主動開口,又暗暗期待著對方能主動注意到,來證明自己的地位。


    他看了一眼時間,確定公用桌上的房卡少了一張,不需要他半夜起來給人開門,便暫時中斷了對髮型問題的思考,隨手抓了兩把亂翹的劉海,一轉身倒回床裏,順便關了燈。


    酒店似乎在他們出去的時候換了冬被,很貼心,但對這個季節——或者說對他這個天生怕熱不怕冷的人來說還是厚重了些,壓得他有些悶,隻好掀開一角透氣,自然而然地翻了個身。


    月亮的輪廓從窗簾縫隙裏透進來,安安靜靜的,又害他想起秦殊,想起那團時隱時現的毛線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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