名字是編的,身份也是扯得,我在桌子底下狠狠一腳踢過去,他麵不改色,一腳踢回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我的出現斷了那個andre的某種念頭,他們很快談成了。最後andre說:“你女朋友能不能來當模特?”


    “射’s good, half preppy, half rock ‘n roll.” 他補充道。


    那天我穿著一件黑色的duffle coat,裏麵是襯衣毛衣和牛仔褲。大衣是校服沒錯,但是扔在旁邊位子上了,而且實在沒看出搖滾在哪裏。不過我還是很得意的朝林晰吐吐舌頭。


    “if the price is right.” 林晰回答。


    “我最多隻能出5塊錢一個小時,再多我就破產了,一個晚上拍完。她也不是專業的不是。”


    “幹嗎?”林晰問我。


    “行啊。”我托著下巴,懶洋洋的說。


    於是,在我想起來聯邦政府規定的最低工資是每小時5塊5之前,我就把自己給賣了


    13)


    有媒體把麻豆評為十大垃圾職業之一是有道理的,特別是當你的小時薪水隻有5美元時。


    我質問林晰,為什麽隻有5塊錢他也沒幫我bargain。他說,你做事隻是為了消遣,andre說他要破產了,是真的,不是隨便說說的。


    andre在布魯克林一個紡織成衣業者聚集的街區有一個工廠間,當天晚上就在那個滿是線頭零料的地方開始拍照片。林晰對此道早已駕輕就熟,我們沒有碰到太大的困難。問題是andre的衣服,它們太mour了,或者說除了mour,再沒有其他了。那些衣裙誠然很美,軟緞、生絲、塔夫綢裁剪縫製得渾然天成,好像從來沒有被人手碰過一樣。但事實是,盡管流行多變,半上流社會半紈絝痞女的風格始終是這個圈子的最愛。很難想像一個幾乎破產的年近40的男人,在這樣一個窮街陋巷裏,聽者vivaldi的四季協奏曲,製作及盡奢華的衣裙,諷刺的是會愛上這些衣裙的女人僅生活在他的想像裏。零晨,我們離開那裏的時候,我幾乎開始可憐他了,但是區區25塊錢的薪水似乎也沒有什麽可以客氣的,我收下來,第二天買了一瓶指甲油和同住的姑娘們塗腳趾頭玩兒,剩下的坐車花了。


    照片洗出來之後,林晰把拍攝時用的撥拉片給我作紀念。一列兩寸大小的照片上,我看起來居然還不壞。這個andre自此淹沒在這個浮華之都的人流裏,我和林晰都再沒有見過他。


    12月30日一大早,我就開始反覆的打周君彥家的電話,想告訴他這裏的電話號碼,但始終沒人接聽。晚上,林晰不知從哪裏搞到兩張limited screening的電影票,帶我去看,那是一部歐洲電影節上獲獎的影片,換而言之,是一部詭異的電影。銀幕上充滿了濃鬱的顏色和激烈的情感衝突,當女主角脫的光光的在樹林裏悲憤的亂跑,我突然意識到此時在上海已經是12月的最後一天。我又在黑暗裏默默的坐了片刻,然後對林晰說:“我要回去接個電話。”不等他說什麽,就站起來擠出去,跑到街上叫了輛計程車。“dawor’s school, new lebanon.”我對司機說。車子發動,我回頭看見林晰也出來了,站在電影院外的霓虹燈下朝這裏眺望。


    一生中就是會有這樣的時刻,你不想將來或是過去,甚至根本不能思考,當時周圍的一切都失去意義,你一心去做一件事,哪怕到頭來覺得自己蠢得可以。幾年之後,我在有線電視台重新看到這部電影,名字是hry and jackie,中文名經常被譯做《她比煙花寂寞》。


    14)


    計程車司機把我放在學校門口的時候已經將近12點,我在黑色的鑄鐵大門外麵喊了幾聲沒有人應門,又沿著積雪的細石車道走回公路,步行了一刻鍾在遇到的第一個電話亭裏打電話給學校值班的大媽,瞎掰說,抱歉哈,飛機晚點了,剛剛到學校門口,麻煩來幫我開開門吧。我放下聽筒,又拿起來,撥通林晰的電話,接電話的卻是個女生,urra。


    “omg, ginger,你在哪兒?”她聽到我的聲音叫起來,(ginger is the nickname the girls gave to me, referring to my chinese name jin瑾)


    “我回學校了。”我說。


    “林在警察局,他以為你回我們那裏了,等到11點鍾沒有看到你就報警了,他記下了你坐的那輛車的車牌……”


    laura還在不停的說,我打斷她說了再見,就拚命的朝宿舍跑,拍林晰再打來電話發現我不在宿舍裏。進門的時候,電話鈴果然在響。我來不及開燈就接起來,黑暗裏,突然發覺自己有點害怕他的反應。


    “你回學校了?”他問,聲音很平靜。


    “嗯。”


    他輕輕的笑了一聲,說:“那早點睡吧。”


    他先掛斷了電話。我知道他生氣了,一秒鍾的內疚之後,我也生氣了,我跟他說過我回去了,是他自己誤解了,怪誰?


    第二天早上,天還沒亮,周君彥的電話來了。


    “上次忘了說是美國時間還是中國時間了。”他笑著說。“上海馬上就是新年了,你那裏還是早上吧。”


    我仰麵躺在床上聽他說話,眼角濕濕的,我打斷他說:“你到底什麽時候來啊?”


    一個人拖著50斤的行李機場狂奔趕去紐約的飛機;節日裏被遺棄在這個鬼地方;淩晨獨自在雪地裏走,手和臉凍得簡直沒知覺了,在那些時候沒覺得什麽,不知道為什麽自己說的這句話讓我回想起所有事情,突然覺得委屈的要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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