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書齊看出她的疑惑,點點頭解釋道:「是珍妮弗通過法語聯盟找到他的,說我們要雇一個法國人寫些東西,他就來了。」


    蘇敏想起幾個月前阿爾諾去參加的那場莫名其妙的麵試,那個時候,她就想不通,怎麽會有人會雇他去做mer插ndizing。而在kee的這一邊,出於稅務上的考量,也的確曾經接受軒雅的建議,計劃成立一家銷售公司。直到現在,她才把這兩件事串起來,似乎恍然大悟,又不禁有些動氣。


    她看著方書齊,問:「你是故意找他的,還是我多想了,隻是個巧合?」


    「不是巧合。」方書齊並不躲閃,答的很坦率,「他告訴我,他是為一首詩來到中國的,但現在他女朋友可能會去法國,於是他很搖擺,不知道該選擇詩還是女人……」


    「所以你就得出結論,我跟他在一起了?所以你就替我們做了這個決定,讓我們幸福的生活在一起了?」蘇敏一下子光火了,「你有沒有想過,他說的那個『女朋友』根本不是我?」


    方書齊愣了一下,看著她的眼睛,半天沒講話。


    她猜不出他心裏在想什麽,努力靜下來問他:「這就是你一直堅持要我去巴黎的原因?」心裏突然覺得有點好笑,這算什麽?成全她和阿爾諾?


    他沒有正麵回答,反過來問她:「還記得kee第一家門店開張那天晚上你問我的話嗎?」


    她每一句都記得,卻裝作忘記了:「哪一句?這麽久了,記性再好也忘了。」


    「你問我是不是都計劃好了?從認識你的那天開始。」


    她怔怔看著他,等他說下去。


    「那個時候,我沒能給你一個答案,因為我也不知道該怎麽回答,」他輕聲道,「有些事的確不是意外,都是我自己的選擇,沒有人逼我那麽做。」


    她心裏有種很矛盾的感覺,既覺得欣慰,他沒拿她當笨蛋來哄,把一切責任推的一幹二淨。同時,又有一絲冷,如果他真的那樣哄她,她未必不相信,事情可能也會變得簡單一點。


    「但對你,」他雙手插進西褲的口袋,低頭看著不遠處一灘水跡,繼續說下去,「我可以很肯定地告訴你,不是的,完全不是你想的那樣。」


    「為什麽等到現在才說?」她問,想要語氣戲謔,卻發覺自己做不到。


    他笑了一下,像是自嘲:「我想抓住的東西太多了太多了,也不能不確定到最後事情會變成怎麽樣,成功或者失敗,都不是毫無代價的,我不想把你也拖進來。你應該有機會做出自己的選擇,去做你一直想做的事情,比如去巴黎讀書。」


    「可我最後還是沒去成,」她輕輕哼了一聲,「很諷刺吧?


    他沒回答她的問題,仍舊語氣沉靜:「其實,在孫迪離開之前,我就這麽想了。那個時候,我花了很大的功夫讓她相信我是多好的一個人,無論她走或是留,無論她把股份給誰,我都無所謂,永遠跟她是朋友。有些話是假的,但也有真的,她是簡單純粹的人,離開這個圈子或許更好。她走之後,有很長一段時間,我一直在問自己,為什麽能為孫迪想到這些,卻沒有替你考慮一下?」


    「謝謝你,我沒那麽脆弱。」她打斷他,說得很輕巧,心裏卻覺得很重。


    他無視她的態度,執意把話說完:「你在我這裏可以學的都已經學了,繼續留在kee,不是我教你,而是你幫我,我不想那麽自私。」


    她沒說話,他伸手握住她的手腕,看著她:「不管怎麽說,有件事你必須相信。」


    「什麽?」她問。


    「無論你在哪裏,我從來就沒離開過你,以後也不會。」


    他們麵對麵站著,半晌沒人講話,直到一部警車從旁邊駛過,降下車窗示意此處不能停車。


    蘇敏的第一反應是,好吧,就這麽結束了,但方書齊沒有鬆開她的手,說:「找個地方聊幾句吧。」


    「聊什麽?」她臉上帶著點笑,沖了他一句,「今天這樣的日子,你不回去不要緊嗎?」


    他搖搖頭,一樣是不太認真的表情:「還不就是那麽回事兒嘛。」


    她站在那裏不表態,最後還是他開口了:「你不是開始做自己的line了嗎,帶我去看看好不好?」


    她覺得這要求很正當,別的暫且不說,在這件事上他就像她的老師一樣,她不能不讓他檢查功課。她還是抹不開麵子講話,逕自轉身上了車,讓他跟著。


    從那裏到她家的店麵不過五分鍾的路,一轉眼就到了。兩人從車上下來,她走在前麵,打開那個小院落的鐵門,領他穿過院子,開門,再沿著後廂的樓梯上到二樓。她帶他轉了一轉,又上三樓給他看了她的工作間,點亮牆角的兩盞落地燈,這著小小一屋子的東西就毫無懸念的都在眼前了,跟江邊古雅建築裏三百三十平的店鋪簡直天差地別。


    她倒沒覺得有什麽不好意思的,隻問了一句:「你從哪裏聽說我開始自己做事了?」


    他愣了一下,回答:「戴維跟我提過,還有梅玫。」


    「噢,」蘇敏噘了噘嘴,似乎有些失望,「我還以為我們有些知名度了呢。」


    「你們做得已經很出色了,至少比我好。」他恭維道。


    「哪敢當哦。」她笑了一聲,當他是在揶揄自己。


    「是真心話。」他看著她說。


    她覺得有些尷尬,避開他的目光去開窗,腳踩在舊木地板上發出些微圓熟的聲響,外麵仍舊是無星無月的夜,空氣悶悶的,看起來又快下雨了。她讓他在窗邊一張暗棕色的舊沙發上坐下,問他要喝什麽,他回答說不用,要她坐在他身邊,她就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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