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月中旬的一天,我們約在park avenue和二十街那邊的一間酒吧,剛剛坐下來,就有一夥人過來跟他打招呼,其中的一個叫kelly sandler的女人在旁邊站定跟他講了很長時間話,從遊艇派對,說到曼哈頓港口的駁船位,說來說去無非是那幾句,卻就是一幅不打算走的樣子。


    我對她說:「不如坐下來說吧。」


    女人作出誇張的表情,問:「你不介意吧?」


    「當然不。」我回答,笑著看了lyle一眼,他也正好在看我,咬了一下嘴唇,一個轉瞬即逝的自嘲的笑容。


    我在旁邊聽他們說,每次他想結束掉談話,我就想出點話題來留住這個kelly sandler。我不看他,但感覺得到他的目光越來越久的落在我身上。快到午夜的時候,他伸手過來握住我放在檯麵上的手,對kelly說:「我們恐怕要走了,」轉頭又跟我說,「這兩天caresse半夜裏總是會醒一次。我哄她睡覺的,她醒過來總會找我。」


    kelly有點意外的看著我們,而我繼續惡作劇,跟她解釋:「我往巴特利公園方向,他去上東城,你住在哪裏?和我share一輛計程車,或者坐他的車走。」


    一點也不意外,kelly欣欣然的跟lyle說:「不介意的話,可不可以麻煩你送我到東五十七街的four seasons?」


    三個人走出酒吧,我在門口攔下一輛計程車,lyle搶先走過來,給了司機一張鈔票,對他說:「對不起,不需要用車了。」把他打發走,抓住我的胳膊,讓我也坐上他的車子。三個人坐定,他對司機說先到four seasons。我說不要,先送我好不好?先到巴特利公園。他笑了一下,說好的,先到巴特利公園,先送你回去。


    車廂裏光線幽暗,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他的聲音裏麵也聽不出來他的心思。片刻之後,我在家門口下車,隔著車窗跟他們說。我一個人上樓,沒有卸妝沒換衣服,在抽水馬桶的蓋板上麵坐了很久。我根本不知道自己算是贏了,還是玩過了火。悸動心跳試探、細微的眼神、短暫的笑容,那些早已過去的感覺又一次回來,卻又跟從前的不同。沒有難過,沒有苦澀,沒有患得患失,所有的不確定讓我每分鍾心跳一百二十次,卻依然迤邐而美麗。


    好像過了很久,又像是一轉眼的功夫,門鈴響了。我跑過去直接按了開門鍵,因為我知道那隻可能是他。我打開房門看著電梯數字的變換,等他上來。電梯門打開,他走進我的房間。沒有講話,抱住我,吻我。


    那天晚上,我們又在一起了。


    104)傍晚,黎明


    不知道是淩晨幾點鍾,應該是夜裏最黑最的時候,他閉著眼睛說:「至少在這件事情上麵,我們沒有分歧。」


    「也不是完全沒有,我其實不喜歡開著燈。」


    他伸手關掉床頭燈,在黑暗裏抱住我,冬天的夜晚,這樣的擁抱總顯得比實際上更溫暖更不可缺少。


    我忍不住開玩笑,隻為了破壞氣氛。親了一下他的手背,說:「你要幹什麽,我不管,但是答應我,不要為其他女人做同樣的事情。」


    「什麽事情?」


    「把手放在她的頭和床頭板之間。」話沒說完就笑得把頭埋進被子裏。


    他沒有跟著笑,把我拉出來,沒來由的對我說: 「e,我不是那種喜歡退回到某個時間,重新來過的人。不過,這件事不一樣,因為你不一樣。我希望我們可以再試一次。我需要你。」


    黑暗裏,我看不到他的眼神或是表情,隻感覺的到眼淚從自己的眼角沁出來,聽到自己滿不在乎的回答:「有一天,你老了,當你覺得需要一個人,真的需要,二十四小時的需要,百分之一百的要,你可以給我打個電話,如果運氣好我剛好空窗,我會查一下我的agenda,找個時間,跟你出去。」


    很久他沒有講話,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睡著了,背過身很輕了說了一句:「我需要時間,我需要想一下。」


    僅僅幾個小時之後,我們被鬧鍾吵醒。我起來穿衣服,讓他繼續睡,喜歡什麽時候走都可以。但他堅持要陪我走到公司,一路上幫我拿著手袋。那天剛好拿了一個沒有拉鏈封口的托特包,路上很多人,而他就那樣隨隨便便的垂著手拿著,我每隔一會兒就要朝他手裏看一眼,生怕到公司之後發現錢包或是電話被偷了。因為那是一個難得的晴天,我請他吃早飯,在公司樓下的咖啡館門口,冬天早晨的風裏麵,一杯咖啡,一隻pain au choct。喝咖啡的時候,偷偷的抬頭看他,他的打扮從來說不上dandy,不知道為什麽給人的印象卻就是那個樣子。一個同事正好經過,跑過來跟我打招呼。向她介紹lyle的時候,我隻說了他的名字,突然發現沒辦法告訴別人,我們現在,究竟算是什麽?因為我自己也一無所知。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我沒有力氣把他趕走,因為我還愛他,隻是沒有從前那麽愛了。就像現在,我一樣努力工作,但再也不會像從前那樣投入了。


    就是那一周的周末,他送caresse到我這裏來。我在廚房裏削水果,他拿了一本圖畫書指著上麵的蘋果蛋糕洋娃娃,問caresse這個要不要,那個又是什麽。我端著一盤草莓走到他們身邊,他抬頭看著我,嘴裏卻是問caresse的問題:「媽咪生個弟弟給你玩好不好?」


    那可能隻是玩笑話,我卻條件反射似的回答:「我剛剛跟老闆說過,我的五年計劃裏沒有生孩子。」說完笑了一下,想表現的滿不在乎,卻更像是尷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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